高妙在卫昭前面走着，高跟鞋的声音不断响彻在空旷巨大的走廊里。

她走路的姿势还是那样袅袅，但高跟鞋的声音却比平时刺耳了很多。

眼镜儿给卫昭发了信息：她踩高跟鞋咋这么用力？

安全走廊已经结束了，这会儿并没监控，卫昭低头回消息：她很慌。

从在办公室见到卫昭开始，高妙整个人就进入了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但偏偏又不能在人前展露，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松弛。

最终只能变得像现在这样僵硬又不自然。

高妙带着卫昭一路向前，用工作卡打开了好几扇门，才抵达了一扇有十米高的巨大铁门前。

“……至于吗？”卫昭仰头，忍不住出声，“只是放尸体而已。”

高妙边开门边说道：“但您是知道的，贵族泰坦有返生仪式，而平民泰坦的尸体有专门的处理中心。所以这里，只会放人类的尸体。”

“而人类，是肮脏的，是生来就带有细菌的。”高妙平静地说着。

高妙打开了门，铁门后是一个个摆放整齐的玻璃铁柜，和外面的格子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房间里面的味道不算好闻，消毒水几乎达到了刺鼻的程度。

卫昭却面不改色，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高妙看。

高妙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您不是要进去的吗？”

“你不觉得你是人类？”卫昭问完才错开了眼，抬腿往铁门里走。

高妙站在门口没进去，“我怎么能算人类呢？”

她一脸确信，又一脸莫名，站在门外抱胸捏着鼻子。

“是，你不算。”卫昭背对着她。

眼镜儿在电子眼球后气到恨不得自燃，手指不停使劲儿敲击着桌子：“她当然不是人类了，她妈的就是个人奸！”

卫昭没回应眼镜儿，而是转头对高妙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高妙神色一滞，连忙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鼻尖红彤彤地摆手说道：“没事，我在这等您吧，万一您需要帮手呢？”

眼镜儿震声：“她帮个屁，她就是监视你！”

卫昭看高妙，神色淡然：“这个屋子里不是有监控吗？”

“您看您说的，我又不是在这里监视您。”语罢，高妙还往后退了几步。

但卫昭已经转回头去看尸体了，高妙站在门口张了张嘴，运气半晌都没说出来一个字。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储藏室。

高跟鞋砸地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上后，眼镜儿才出声道：“气死我了，我真恨不得一拳头！”

眼镜儿喘了半天后，顺便说道：“这房间里的监控我已经换好了，少爷你准备咋办？”

卫昭对电子眼球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扫描一下尸块。”

“……咋扫描啊？我还小，看不得这些。”眼镜儿边说边飘到了卫昭身边。

卫昭抬起右手手腕，在虚拟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后，电子眼球瞬间变成了蓝色。

“少爷你干了啥，为啥我的电脑屏幕突然黑了？！”眼镜儿慌乱的声音从蓝色的电子眼球中传出。

“不要吵吵，”卫昭神情冷静，“是3D成像。”

眼镜儿：“……捏妈。今天才觉得自己是个正经黑客了。”

随着卫昭手腕上健康手环扫过玻璃柜里的尸块，眼镜儿的电脑上也出现了具体的生物组织参数。

“念屏幕右边最后一行的数值就行了。”

“哦哦哦。”眼镜儿努力跟上卫昭的步伐。

“26、31、25、22、19、56……”

卫昭的手腕突然悬停在一块极小的尸块上。

“刚刚那个数字。”

“56啊！”眼镜儿又念了一遍。

卫昭从玻璃柜里把尸块拿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工作台上。

被单独取出来的尸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已经坏死的组织泛起紫色，在光亮的工作台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绕飞一圈。”卫昭说到。

电子眼球绕着小小的肉块绕飞一圈后，眼镜儿的电脑屏幕右边出现了更多看不懂的数值，也多出了几张黑白的影像图片。

“截图发给我一下。”

“稍等。”

卫昭的手臂上升出了虚拟屏幕。

他看了半晌后，拧眉戴上了手套。

眼镜儿奇怪：“这块怎么了？”

“异常。”

“那刚刚我给你念的那一串数字，是什么？”

卫昭开始消毒工作台上的工具，“尼卡家族送给最高医学院的程序，通过皮肤组织来判断年龄。这个技术在医学院实验成熟后，就安装到安全走廊里去了。”

眼镜儿迟疑了片刻：“所以，刚刚那串数字是年龄？怎么会有这么多年轻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年轻人我不清楚，但这一块年龄很大，我很清楚。”卫昭开始用工具分解起尸块来。

眼镜儿就飘在尸块上方，卫昭的手腕上还亮着虚拟屏幕，实时变换着黑白影像和数值。

尸块变成了更小块，但诡异的是，被切开的组织里竟然会有血液冒出。

眼镜儿震天撼地地“卧槽”了一声，“这什么情况？”

卫昭的手术刀还悬停在冒出血液的尸块上，眼镜儿话音落下后半晌才放下刀具，然后开始清理工作台。

眼镜儿疯狂碎碎念起来，这是他一紧张就会有的习惯。

而卫昭一直很冷静，把工作台处理干净后，用随身带着的手帕包起了冒血的组织。

眼镜儿更疯了，“你他妈的还准备带走！？你比我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吧！这他妈是泰坦的尸块啊！”

卫昭收好了包裹组织的手帕，撩起眼皮看了眼恢复原状的电子眼球：“你刚刚听你男神说这里面有泰坦尸体的时候，可没这么慌。”

“我他妈的以为他在钓鱼，谁会当真啊！你不是也不信，这才过来查证吗！”

眼镜儿操纵着电子眼球到处乱飞。

卫昭伸手抓住了眼球。

眼镜儿沉默了一会儿，“所以，现在这事儿从一个单纯的流浪人被杀害事件，变成了泰坦被害？而且，我男神还先一步知道了这个消息。”

卫昭点头：“真不错，理清楚了。”

眼镜儿又沉默了片刻，“你他妈在给我上课？”

卫昭失笑，顺便转身往大门走去。

眼镜儿不明所以，“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来吃宵夜？”

“哕！”电子眼球里传出了真情实感的呕吐声，“你们学医的，多少有点不正常！”

“我建议你谨言慎行，现在看这句话的有不少医学生。”

两个人边扯淡边往外走，一直出了中心大楼，高妙也没有再次出现。

眼镜儿回望了一下：“她不来盯着了？”

“谁知道。”

眼镜儿跟上了卫昭的步伐：“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卫昭发动了摩托，“先回家。”

眼镜儿顿了一下：“你不调查了？”

“再说。”

“可我男神都给你指了方向喂，这查一下对你来说也不难。”眼镜儿突然就急了：“而且你个狗东西怎么对我也这么敷衍！？”

卫昭沉默了片刻，“你还没想通吗？凶手无论是谁，这件事情的真相可能都会超过我们的想象。”

眼镜儿迟疑：“哪儿有这么严重……原先也不是没有死过泰坦。”

“众所周知，贵族泰坦死不了，而因为各种事件死掉的平民泰坦都会被集中处理尸体。那请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泰坦的尸体？又是什么时候见到过要用流浪人尸体掩盖的泰坦尸体？”

卫昭语调冷静，一个字一个字通过通讯频道砸在了眼镜儿耳边，听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镜儿没有再说话，卫昭也乐得清静，一路风驰电掣地就回了家里。

刚把车停好，还在摘头盔的时候，卫昭就听眼镜儿透过电子眼球发出了一声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hello”。

——果然，玮玮正站在卫昭别墅区门口，脚边还有一个一米五高的巨大铁箱。

玮玮在泰坦里算是娇小了，但也足足有两米高。她眉眼飒爽，站立在夜色中就像闪着寒光的冷兵器一般。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夜风微微晃动。

她朝卫昭摆了摆手。

电子眼球早已经围绕玮玮转了好几圈，还不断传出了黏腻的碎碎念。

玮玮没等卫昭过来，就不胜其烦地捏碎了电子眼球。

卫昭脚步一滞，“我可能还需要眼镜儿帮我屏蔽电子眼球的监控。”

玮玮甩了甩手，神色淡然：“不用了，我前几天研究了一个新插件，你植入到电子眼球里去就行了。有需要屏蔽监控的时候，直接启动就行。”

玮玮边说边给卫昭发送了一个插件文件。

正好新的电子眼球已经就位了，卫昭立即用在了上面。

插件十分智能，还能自主选择上传的影像场景。卫昭选择了“夜间休息模式”后，电子眼球就停止了飘动。

上传的影像还是自己正在熟睡。

“这个挺厉害。”

玮玮轻笑：“比眼镜儿这个半吊子货还是有用多了。”

“……玮玮，你就仗着我宠你！”刚刚还凝固的电子眼球再次开始了飘动，还传出了眼镜儿气急败坏的声音。

玮玮轻轻嗤了一声，没理眼镜儿，然后一个弯腰就轻松拎起了脚边的大铁箱，对卫昭微微偏头：“进去？这回还给你带了点儿新玩意儿。”

卫昭欣然点头，带着玮玮进了别墅。

两人把客厅里碍眼笨拙的复古茶几搬走后，玮玮席地而坐，打开了铁箱。

“原先3D打印出来的假肢使用寿命都只有10年左右，这回我换了原料，使用寿命大概能到30年，”玮玮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个原料其实是泰坦特殊行动队用来做热武器外壳的，所以很坚固。”

卫昭点头。

眼镜儿奇怪：“你从哪儿搞来的？”

玮玮瞄了电子眼球一眼：“你现在才问？”

“……原先问怕你打我。”

“现在问就不打了？”

说完，玮玮又伸手捏碎了电子眼球。

在旁边看完全程并有一点点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也这样的卫昭：“……”

玮玮擦这手，完全没受影响地继续说道：“哦，还有这个。”

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只十分细腻逼真的右手，“我新给你做的。你现在胳膊上这个用了快五年了，后期神经传感系统可能会失控，早点换上比较好。”

卫昭也不客气，直接就摘下了旧假肢，换上了新的。

做了几个握拳的动作后，卫昭点头：“确实比原先的灵敏一些。”

玮玮低头检查着卫昭原先的假肢，微微拧眉：“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了，这假肢可以阻断电子眼球的电击指令吗？怎么这旧假肢上还有这么多电击留下来的焦黑痕迹？”

卫昭适应着新假肢，“能承受住。”

玮玮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眼镜儿在一旁叽咕道：“他高低带点儿自虐倾向玮玮你能不知道？”

玮玮撩起眼皮，轻轻扫了一眼电子眼球，眼镜儿立马就操纵着小机器火速飞卫昭身边去了。

见眼镜儿老实了，玮玮才继续跟卫昭说道：“你还准备在东大陆呆几天？你爸的返生仪式快开始了，这几天西大陆都开始戒严了。”

“戒严你怎么出来的？”卫昭看她。

玮玮咧嘴一笑：“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了。”

卫昭没再多问，反而是和玮玮讨论起了给流浪人装手臂中的难点。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卫昭起身去洗澡了，玮玮才意识到被卫昭巧妙地扯开了话题。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虚拟屏幕发呆，眼镜儿飞到了她的身边。

“你想啥呢？”

“卫昭父亲的返生仪式。”玮玮伸出手臂盖住了双眼。

“返生仪式咋了？对于贵族泰坦来说不是很正常？”问到这里，眼镜儿不自觉想起了玮玮也是泰坦贵族的事情，话语尾调变得有些不自然。

但玮玮并没有察觉，放下了手臂，看着电子眼球，“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