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感觉一个黑影从走廊尽头闪过。是从他操控的人身上传来的。调查完三个餐厅后,他实在觉得不安全,就操纵别人去替他调查了,并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库洛洛。他自己来到一间资料室,里面的电脑储存着每一天的行程安排、负责人,以及其它非常细节的信息。
他喝了口可乐,将文件翻到20号那一天,找到拍卖会。负责人一栏中除了黄启胜,还有一个叫做渡部菜穗的女人。他连忙去查旅客名单,却没有找到她。
化名,或者根本就不在船上。连雇佣打手都不统一见面,而是单独用鸽子送信,不是谨慎过头的人,就是根本不在船上。谨慎过头的人,怎么会把名字同时填在负责人和信件署名上。
侠客又继续查看行程表,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他看到前一天,也就是登岛游玩的那天,有一个文件加了密。他一边想着可以和库洛洛他们潜水或者烧烤,一边破解了密码。
文件中是船的补给物资料表。他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补充的全是淡水和干粮,而且数量也远超5天航行所需。
但他现在无暇深究这件事的原因,只想尽快解决被跟踪的事,然后将渡部并不在船上这一猜想告诉库洛洛。
他来到十层,站在海鲜餐厅对面的走廊上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在餐厅门口发现可疑的人。
是他们放弃了,还是我没有察觉到。如果是前者,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监听我的对讲。
说到底,对方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是流星街人?
但库洛洛的目的也只是调查黄家的人,他从出发开始,和所有人说的都只有调查黄启胜而已,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跟踪我们了吗?
不——不管是补给物资,还是被跟踪的原因,现在都是次要的事,尽早找出跟踪者才行。可恶,从刚才开始,不知为何,我就有些心烦意乱的,心脏就像被人捏住了一样,让我焦虑得难以忍受。这是什么预感吗?我感受到了什么吗?
他急着转身,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那人手中的果汁溅在二人衣服上。侠客连忙道了声歉就想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喂!难道一句敷衍的道歉就够了吗?”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朝他责问道。
侠客回头一愣,那女孩旁边才是和自己相撞的人,他外面的黑色披肩被打湿了一半,胸前的皮肤上也溅了一些,染红了下面白衬衣的领口。
侠客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没有注意到你们,我愿意赔偿。”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准备好天线。
“没关系,倒是我不该在走廊里拿着饮料。并非您的错,不必道歉。”
侠客抬起头来打量那人,他高自己半头,看上去年龄相仿,有一头酒红色的卷发梳成高马尾,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你带着面具,是想去参加派对吗?”他笑着问,一边接过旁边女孩递上的外套挡住污渍。见侠客无动于衷,他进一步邀请道:
“还有几分钟就要出航了,船尾会有庆祝派对。我正苦于没有太多同龄的伙伴。你想去吗?”
“等等,维——”旁边的女孩反对地看向他。
我还有别的事。侠客正想这么拒绝,转念一想,却认为这是个不错的选项。人多的地方无论敌我都不便下手,他便可以和库洛洛集合,共同找出跟踪者。这两个人看上去地位很高,把他们留在身边作为人质,或许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另外,如果他们就是跟踪自己的人,也能进一步掌握他的信息。
“好,我和你去。”侠客一口答应道,“你叫维吗?我的名字是侠客。”
维颔首微笑,却看到侠客身后走来的人,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一个男人从侠客身后走到那人面前,他穿着一件蓝色刺绣长衫,配神面纹金色腰带,“那种派对不符合你的身份,更不用说和陌生人一同参加了。回你的房间去。”
“是,父亲。”他应道,没再多看侠客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好怪的人啊。”侠客心里想道,“还有男人身上衣服的风格,像是北方国家的。”
侠客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跟踪者上,虽然现在我还是感觉不到他们,但先做些保险措施吧。
他走进一间厕所隔间里,露出肩膀,把一根天线的针掰下来,插进肩部的肌肉中。
“还是出血了。”侠客心情郁闷地抽纸将血擦去,从旁边隔间忽然传出敲门声。
“可以借点纸吗?”一个很小,故意压低的声音问道,噪杂的环境中根本没法听清。
“你说什么?”侠客确认道。身体朝后靠去。
“可以借点纸吗?”那人又敲了敲墙壁,用别扭的低音问道。
侠客默默站起身来,用手拽住门把手,“我还是没听清,你大点声说。”
此时对面竟也传出了其它声响,衣物摩擦声与物体碰撞的响声中,那人第三次问道:
“借一些——”
外侧甲板上的礼炮一齐打响,整个房间在一瞬间,陷入轰鸣与震荡之中,随之而来的,一颗子弹从墙后射出,侠客反射地偏开身体,推门而出,却被旁边也猛地打开的门卡住。等他出去,对方已经沿着走廊逃开。
侠客顾不上右腹子弹的擦伤,紧追其后,一路到了靠近顶层的地方,终于赶上对方,他一把将她推进楼梯间中,关上门,架开她持枪的手。
“女人……”侠客看着面前这个披着白色斗篷的杀手,“还和我同岁……怎么这样……我要杀人吗?”然而对方已将刀尖压到他面前,侠客不得不扭转对方的手腕反压过去,这一过程他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机械般地顺应莉丝和青冥教给他的动作。在刀尖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他的手指麻木无力,仿佛稍一松懈就会松开刀,然而感受到对方的反抗时,他浑身又涌上一股劲,“就现在了”这一个念头闪过,随之那刀被他往下一捅,末进她胸口。
女孩坐到地上,痛苦和挣扎让她目眦尽裂,嘴角吐出血沫。看着眼前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最后身体抽搐起来,侠客感到一股反胃。他打开窗户,然后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血迹,到她旁边蹲下来。他浪费了十几秒盯着她的脸看确认对方已停止呼吸,然后解开了她的外套,迅速而灵敏地搜查她衬衣上的口袋,尽管自己的手指抖个不停,但身体中某种别的物质让他保持着兴奋和紧张,头脑逐渐恢复清醒,有条理地完成这一切。
侠客既不想承认自己有这方面的天分,也不想觉得自己没有。他只觉得有些庆幸,自己第一次杀的人,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弱者,而是个挥刀向自己的敌人,这多少能够麻痹他对杀人本身这件事的痛感。
头顶楼梯传来脚步声,逐渐逼近,侠客立刻抱起女孩的尸体,用衣服擦掉地上的血后盖住她胸前的刀柄,然后朝下跑去。要去到哪里?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想先甩开楼上的人。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脑中的思绪却如水藻一边爆发,让他无法专注于思考对策上,他越想得到一个解决方案,就越走进各种疑问和猜忌的死胡同。上面的人发现我没有?我为什么杀了人?我的心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有没有血滴下来?还有更多跟踪的人吗?思维像是被砸碎的玻璃碎片,铺满了地面。
然而上面的脚步声却加速朝他靠近,眼看二人就要碰面,侠客反倒慢下,略弯腰做出费力的模样,小步朝前走。假装自己正抱着喝醉的朋友。
他感觉到自己心砰砰直跳,如果一会儿那人问起来,自己能掩饰过去吗?他感觉到后面那个人已经就站在他几节台阶之后了。他经过了刚刚的地方,有没有注意到血迹?如果暴露的话,要控制对方吗?这具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他万千思绪中,那迟来的正确直觉,让他慢了一步行动。他万万不该背对着陌生人,如同向他示弱般,以蜷缩的姿态前进。身后那人一瞬之间掠过侠客身侧,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拳头已经朝自己打来。他用怀中的尸体挡下攻击,连忙拉开距离。正要回手掏天线出来,那人的攻击却又到了眼前,侠客朝后一仰,推开门摔出楼梯间,外面的旅客被声音吸引,看向拐角的二人。
他连忙站起来,朝人群中退去,对方,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站在门口没再前进,然而就在侠客已经离他足够远时,他从怀中掏出了对讲机。侠客一阵抽搐,手伸向腰间的对讲,却摸了个空。接着他看见那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始终跟着他。
侠客看到了他的脸,回忆起那张脸,他不禁发抖,他们被身边的人出卖了。
他就这么走了几分钟,远处的白色斗篷如同幽灵一般漂浮着。侠客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他觉得头脑发闷,腿开始不听使唤。这次无论他如何努力提起精神,意识都越来越昏沉,脑中碎片般的想法也消失了。我怎么了,是不是太紧张了,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了。我想到一个去处了,去广播站,让库洛洛来接我吧……
想着,他靠在了墙上。就稍微休息一下,我今天有点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披着白斗篷的人,那人已经近在咫尺。没事的,侠客却对自己说,他还和我保持着距离。没事的……
他想要重新站起来,腰却已经用不上力,他被那穿着白斗篷的人拉住胳膊,架起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