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心头牵挂,太惦记周启尊,张决明晕都晕不踏实。
不过才半个多小时,他胸前突然一阵起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猛烈的咳嗽带着他身体抽动,但张决明却醒不过来。他眼睛睁不开,眼珠在一层苍白纤薄的眼皮下慌乱转动。
“决明......”长生铃的光霎那间消灭,随后铃铛从半空落下来,掉在张决明手边。
——没了生息,周怿的魂魄陷入沉睡。
几下咳得胸口生疼,张决明昏迷中感觉,似乎心脏在不断冲撞着肋骨,发了疯一样要冲出去。
疼,好疼。
混沌的意识中忽然生出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张决明张开干燥的嘴唇,微微吸进一口气。
他身体一晃,侧身摔倒在地面上。
身体突发痉挛,张决明蜷缩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冰冷的泥土弄脏了他的脸。
火,噩梦里全是火,耳边有东西碎裂的噼啪声,还有烧焦的刺鼻味道。
张决明躺在火中,呼吸变得越来越滚烫。
突然,有人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谁?张决明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人的嘴角。
烈火中,那嘴角微微上挑,笑得无比放肆,扎得他眼睛疼。
抱着他的人说:“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
……
“大人,大人!”
谁在叫他?
张决明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扶了起来。他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大树,对面居然蹲着林眷。
“林眷?”张决明皱起眉,一张嘴,嗓子哑得特别难听。
“你可算醒了。”林眷长舒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张决明看到长生铃掉在地上,伸手捡过来。
“我是出来找你的。”林眷说,“之前穷奇的尖角异动,又突然不动了。你说你有事,晚上回旅店再找我,但这都半夜了,一直不见你人。”
“我发现你的鬼火减弱,猜你一定遇到麻烦了,就跟着鬼火过来了。”林眷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里头装着一颗光芒微弱的火种。
——这是张决明先前留给他的,方便林眷找他。
林眷仔细看张决明的脸,见他还是面色惨白:“大人,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
林眷:“刚才我怎么叫你都不醒。”
刚才真是给林眷吓得够呛,他哪能想到这一身本事,镇守九幽的魑魅领主会有那样狼狈的模样。
张决明刚才一定是被噩梦给魇住了,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林眷偷望了张决明一眼,见他漂亮精美的侧脸上八风不动,半点之前的脆弱都找不着。
“周启尊是谁?”林眷心想,“大人为什么一直喊这个名字?”
“我没事。”张决明拿起一旁的小刀,“穷奇的尖角还有异动吗?”
张决明岔开话题,这是不准备告诉林眷了。
身份有别,林眷现在又靠张决明帮扶,张决明不说,他也不敢继续追问。
“还没有。下午动过以后就没动静了。”林眷从包里拿出盒子打开,穷奇的尖角正老老实实躺在盒子里。
“但我能确定穷奇就在附近,可能离我们非常近。”张决明用刀尖在自己手心里划了个口子,将流出的鲜血喂给长生铃。
“这是......”林眷瞪眼,秃噜嘴道,“这是幽冥的长生铃吗?大人是用这宝贝在养谁的魂?”
张决明沉默着瞪了林眷一眼,林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多问。
长生铃吸了血,重新发出晶莹的白光。里头的周怿一恢复魂识,立马焦急地询问:“决明?你好些了吗?”
“我很好。”
“......好什么好!”周怿急了,“你现在就别给长生铃喂血了!你怎么回事啊?”
张决明又看了眼林眷:“林眷来了,你刚恢复魂识,先休息吧。”
张决明说完这话,长生铃里的周怿才没再骂他。
林眷俩眼望天,装作自己是只大号聋子,没有听过铃铛里的魂儿讲话。
但他忍不住心生八卦:“敢这么厉害地教训,这铃铛里的魂魄难道是大人的心上人?”
但那“周启尊”又是怎么回事?
像山鬼这种大角儿,乘赤豹走冥渊,一手挞罚可焚万千生灵,又成日守着那暗无天日的九幽,和大煞冤孽作伴,光是寻摸两下就足够变态了。
这样的张决明,受伤昏迷时竟会那般脆弱难堪地反复念念一个名字,就和撒娇一样软弱......
“周启尊”这名字一定对他无比重要。这么想,这“周启尊”倒是更像心上人......
不过......“周启尊”,这是个男人的名字吧?
“林眷。”
“啊,我在!”林眷突然被叫,吓了一跳。
是真的“一跳”,林眷一高从地上蹦了起来。感谢他这下蹦得漂亮,穷奇的半拉尖角本来被他捧在手里,这当儿从盒子里摔出来,搁地上叽里咕噜地打滚儿。
林眷连忙追过去捡。
张决明皱起眉:“我们赶紧回旅店,我今晚会布阵,先给旅店围起来......”
“哎?”林眷懵了。若不是太奇怪,他不会打断张决明说话,“大人,你看这尖角,它怎么自己跑了?”
“什么?”张决明一听,赶快站起来,一步跨去林眷身侧。
“你......你看......”林眷咽了口唾沫,用一根食指指着地上的尖角。
张决明眼睁睁看见那尖角在地上继续滚过半圈,然后角尖调转,指向前方的山林!
“大人你看见了,我可没动它!”林眷大喊。
“让开。”张决明一把给林眷提溜起来,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夜空好像忽然之间降低了,黑暗直逼他们头顶,似乎企图将他们压死。
“大人......”
“小心点。”张决明手心蹿出火光,挞罚现了出来。
见到挞罚,林眷的神经更加紧绷,他伸手在包里一通翻找,掏出几张灵符和一把石敢当。
黑暗更低了,悄悄落下来,遮住他们的脸,捂住他们的眼睛。张决明用力地眨了眨眼。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黑了?”林眷小声说,“我快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股腥臭的味道突然出现,钻进他们的鼻腔里。这股臭味从鼻子冲上脑袋,再冲进五脏六腑,恶心得林眷头晕目眩。
林眷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用手捂住口鼻,吭哧地说:“什么东西......这么臭......”
地上穷奇的尖角突然一阵疯狂震动,尖角上的暗紫色鳞片发出了幽幽的冥光。
“是穷奇的伤口,是它断角腐烂的味道。”
张决明话音刚落,林眷就感觉到有一大滴滚热的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滴在自己脑门儿上。他用手摸了一把,摸到一手恶心人的粘稠。
胃酸狂躁地翻滚,林眷拼命忍住呕吐。
“如果我没猜错......”张决明抬起头,眼神变了,“穷奇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上。”
林眷不敢动,他浑身僵硬,瞪大眼睛,看见天上那浓黑的阴影,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居然在缓慢地移动!
它慢慢朝他们靠近,越压越低,更近,更近……
张决明目不转睛地注视,发现那黑黢黢的东西,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翅膀!
忽然,一声如虎般的长啸震破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