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01.04 08: 20 AM
直到他们都换到了朱武的顶楼套间,摁了半个小时的手机的朱武……还没平静下来,时不时就用那种不可置信,甚至多少还带点控诉的悲愤眼神看他。
多废话啊(朱武吐槽)——这谁能平静下来啊!?迟来十二年的真相什么的……而且还是多重暴击!对,是多重!!
苍……
他也没想到……直到今早两人聊起芬兰,他才能确认……朱武竟然真的是没察觉?可朱武之前提到箫中剑的时候,明明是默认他认识对方的啊……怎么说,是说直觉上“知道了”,但是理智上并没发现自己“知道”吗?
他之前和朱武并没有加过联络方式,无人大概是……一贯寡言少语,又或者……
朱武终于肯放下手机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容我先确认一下,当年剩下两位交换到芬兰的是什么人?我应该不会认识吧?”
苍笑了,“不会。另外两位是女生,我也不熟悉。我们的飞机都不是同一天到的。”
朱,如释重负,武,“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去芬兰?我觉得这国家应该一点不热门……”
“是很冷门……我选那里主要因为人少,景色不错。再就是,想有机会去看看北极光。”
“……我无话可说。你和箫中剑的理由……基本是一样的”。朱武扶额。关键字: 人少。北极光。哦,箫兄还多了一个可以滑雪。
朱武心想,处在西洲一隅的芬兰,绝对是世界上最地广人稀的国家之一了……全国人口加起来刚到魔都人口的1/4吧……
“国内大学派往海外的交换生,大部分集中在大三下学期或大四上学期。主要和各专业的课程安排有关系,和学校关系不大。我们那一届,当时大三上学期选择出去的只有我和莲华,还有无双。我们去了三个不同的国家……”苍想了想,“选大四交换的比较多,不过也不是有资格申请交换的都会出去,打算保研或直博的基本不会去了。打算换城市找工作的也不会。”
“哦……是了,b国和f国大学非医科类的本科都是三年,所以我和西蒙缇摩都是第二年选择做交换生,但阎魔是第三年——露西亚和国内还有灯塔的本科基本都是四年制……所以当时我们大二和大三的课都可以选。不过最多选五门必修,二门旁听。这边的课……”朱武呲了一下牙,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你们一门课的学分是不重,但课时好多……一门六个学分的课居然每周上三次大课!”
那时他满怀好奇/不知轻重地选满了五门必修课,旁听选了一门,结果……那几个月大概是他这辈子读书读得最认真的时间了——不读真的会挂!
他认真看着苍,“……亲身体验后,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通宵自习室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必要的……还有图书馆为什么需要二十四小时开放。”因为宿舍到点就要熄灯啊,虽然对于国际学生是“建议”,但到点拉闸的这种“建议”方式……插座倒是有电,不开通宵自习室难道让大家用应急灯在宿舍看书写作业吗?!哦他们楼下的会议室是二十四小时有电的!
苍笑了笑,“是……所以我去芬兰之后发现,课业负担轻到可以忽略不计。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学校提供给所有国际学生的芬兰语课。不强制,不算学分,但是学起来……”
“嗯,箫中剑也去上了这门课……他和我吐槽说原以为俄语的语法复杂程度到顶了,结果……芬兰语这语言居然没有介词!没有所有格!所有变化全在词尾!各种词根不知道是从哪来……反正和拉丁语希腊语都没关系!”
朱武现在都记得当年他听到时的内心震撼——我知道这世界无奇不有,但我没想到一门现代欧洲语言能这么离谱!
“是的……芬兰语是乌拉尔语系芬兰-乌戈尔语族,属于粘着语,就是……词形变化主要通过在词根后添加后缀来实现,后缀可以表示时态、语态、数、格等……我之前也没接触过这个类型的语言。”
苍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抬头看他,“我们去超市采购,一开始带着词典都很困难。芬兰……超市的食品包装上可能有七八种语言,但没有英语更没有法语。还好俄语经常有。”
“七八种语言但没有英语??”
“嗯,芬兰的官方语言是芬兰语瑞典语,商品包装上一般还会有丹麦语挪威语德语俄语爱沙尼亚语立陶宛语拉脱维亚语”,苍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趣,“……这些国家彼此从地理位置上说很接近,但所用的官方语言属于好几个不同的语系,差异很大。”
“……”
“……怎么了?”
“你等等,我回忆一下……立陶宛是Lithuania?”
“是。”
“……音译不应该直接翻成‘立修利亚’吗?”
“嗯,我确认过。中文的‘立陶宛’是根据他们的自称Lietuva,而不是英语名。和希腊的情况类似。”
“……我好像听西蒙转述过类似的话,国关和外交那边的学生也提过。但具体是怎么说来的……?我只知道希腊不是Greece的译名,德国也不是Germany的译名。”
“国内在翻译地名时,通常遵循‘名从主人’的原则,即尽量使用当地人的自称来进行翻译。因此,希腊是基于Hellas,而不是Greece。德国是基于Deutschland,也不是Germany。”
“世界太复杂了真的……幸好你们都懂俄语。萧中剑他高考时考的都是俄语。英语到了大学才开始学。我以前还以为你们的第一外语都是英语……”
“我们父母辈,大部分人第一外语都是俄语,部分地区的一外是英语,还有极少数的日语、德语和朝鲜语。我中学的第一外语也是俄语,后来转去帝都念高中换成了英语。高考考的是英语。”
“难怪……对了,我刚也问过了箫中剑他怎么会大二去交换,他说是主要因为学校——他们学校已经好几年都没人去芬兰了,说连续五年没人去的话学校间的协议就要重签……因此他大一期末之前填了个意向单,他们学校就立刻欢天喜地给他准备材料了!”
“他这种情况……确实少见。我当初也问过。”苍看着他微笑,“因此你没想到……也算正常。就不用太介意了,嗯?”
朱武垂下视线。
他沉默了许久,只是紧紧握住了苍的手。
“……你知道吗,箫兄刚才说……他以为……我早就知道了。毕竟有段时间我们三人一起组队打过游戏还是打的竞技场排名赛!”
朱武幽幽地说,他抬起头看着苍,欲言又止,“……我昨天问你,你说没有什么了……你说我们谁都没失忆……”
他苦笑了下,“是,我是没有失忆……可是……我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你!苍——!我……你难道忘了吗……箫中剑和我和他的舍友,我们组过三人竞技场队——你,你曾经是我的队友!我……我甚至不知道你玩游戏!”
“朱武……”朱武现在的反应……比他预料当中大得多。苍心下有些诧异,他伸手拉了拉,朱武顺势就靠过来抱住了他,头搁在他肩膀上。
顶楼的套间,卧室只有一只放在墙角的单人大沙发,坐他们俩多少是有点拥挤的。不过此时此刻,或许正好。
朱武的呼吸都有点乱了,苍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背,“……抱歉,我没有想到……是,我确实玩游戏……游戏里会跟陌生人组队,很平常吧?不知道游戏里和自己组队的人是谁,就更平常了。我之前只玩过单机的CS,但那时箫中剑和我说……你们在刚开服的新游戏里想组个三人队,缺一个狙击手。国内和这边有时差,适合的人很不好找。”
朱武笑得像哭,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紧紧抱住苍,“没有想到……?苍……那年我们三人组队,打过一个季度的竞技场,一起积分一起冲榜……每个周末都打了起码三个小时的比赛……你……是不怎么说话……可——你是我愿意以命相托的战友,但我竟然一直没有认出你来!”
他偏了偏头,凝视着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原来……苍就是那时守望先锋里的“白虹承影”,他们三人组的王牌狙击手!
——你是我最喜欢的狙击手,也是这么多年来,和我配合得最好的。
没有之一!
后来朱武玩所有的射击类游戏都没法不想起自己的这位队友——可是当年对方就说年后会忙,因此不会继续组队了。就连空谷残声……箫中剑后来也因为现实世界太忙而很少上线了。这是朱武一直觉得非常遗憾的事,然而……
苍轻声说,“一开始选择加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队友是谁。”
事实上,没想到会这么巧——id空谷残声的另一位队友,id朱闻苍日……就是朱武!
朱武,“但你很快就发现了,对吗?”因为只要没敌情,那时他总喜欢开着语音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朱闻苍日”在说话,偶尔“空谷残声”会应和一下。但“白虹承影”极少开口。
他轻轻吻了吻那鬓角,“我已经懒得骂我自己蠢了……毕竟到这种程度,再讨论蠢不蠢……没意义。箫兄刚才也很震惊,他说……你当年就认出我了。你还告诉他,我是之前去你们学校的交换生……”
空谷: 你们当时配合得那么默契完美——!而且……苍当时就说了他认识你!
长风: ……他又不是在公屏说的,是和你的私聊中说的啊!
空谷: …………所以你真没认出来?一直到现在??朱武……你…………
那你之前跟我提到苍的时候……为什么会默认我认识他??
长风: 竟无言以对.jpg
《守望先锋》这款游戏最先开始玩的是空谷残声,朱闻苍日加入时只想随便打打枪,白虹承影是最后被拉进来组队的——但他们三人的配合出乎意料地好,以至于最后以三人组的姿态闯进了季度竞技场最高积分排行榜——百名榜内除了他们这棵奇葩,起码也是五人队伍!
“你那时的声音……?”朱武印象里,很少开口的白虹是一个明显带有AI风格的中低音男声,属于听一次就忘不了的类型,这也是他一直觉得箫中剑的室友特别神秘的原因之一。
“AI语音合成与变声模块……是当时我做的一个小项目,和通讯系一起。”苍解释道,“你知道人类的声音和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声纹作为一种生物识别技术,基于个体发声时声波的特性来识别个人的身份。通过技术手段确认如频率、音调、音色、节奏等关键点,创建一个独特的声纹图谱。声纹密码所面对的一大挑战……在于它相对比较容易被仿冒。比如说可以通过大量已取得的录音,让AI伪造合成相关的密码语句。我们做的这个模块很小……就是为了方便加载到任何语音系统上,使得所有录音都失真到无法作为AI模仿训练材料的程度。当时demo已经出来两版了,平常一有机会就会测试一下。”
“…………”
“我当时上游戏都会加挂这个语音模块……因为不同的游戏语音环境参数不同,游戏时间长短不一,正好可以提供很好的测试素材。”
朱武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突然叹了口气。
“……我现在才明白,那次一月份我们为什么会在枫叶国的多村遇到。你说你去探望朋友……我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是从国内过去的,没想到是从芬兰……”他把人紧紧抱住,两人胸口此刻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就连心跳仿佛也同步了,“你……其实想过有可能会遇到我,对吧?”
毕竟最后一次打完竞技赛,解散的时候他说过自己准备接下来的一月份去枫叶国度个假……b国没有雪然而湿哒哒的冬天他真的受够了!
苍的声音很平静,“是……不过,我是之前就申请了签证准备去看莲华的。芬兰这边课时结束得很早,十二月中旬就已考完了。好友交换到魁省的MG,那边课时比较满……只是……”往返机票本来都是在Montreal,但他最后临时起意,把返程票改到了多村的Pearson。
“只是什么,嗯?”朱武慢慢地吻着他的面颊、耳垂、鬓角……声音渐渐有些含混,“……只是,你原本没想过要去Toronto?所以,确实……是为了我,对吧?”他深深看进那双眼睛里,“苍……你甚至都没打算告诉我一声!但我们……还是遇到了。你……那么喜欢我吗?”
苍阖上双眼,并不回答。
其实……也不必回答。
雨点一样的吻绵密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