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01.02 04:04 AM

??

一睁眼就看到这个数字，朱武感觉自己大概是没醒。

于是他闭了眼准备继续睡，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微细平缓的呼吸声。是熟睡的人。

……是苍……

然后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席卷而来，记忆闪回无数场景如洪流一样将他淹没。

??

感觉上简直像是过完了他的大半生……

实际只有一天而已。

……一天……

哦，已经一天了呢……

朱武再瞄了一眼液晶屏，确认日期确实是2号。

是了，他们在一号下午就换到了他入住的顶楼。那个商务套间再不叫room service实在没法待了。连书房都没法待了。虽然没造成什么财物破坏，但是吧……

朱武睁眼看着空落落的天花板。

他当然是知道自己对苍怀抱着强烈感情的——甚至并不是在离婚之后——但是他真的没想到第一次就能这么失控……

两室一厅双卫浴的套间……几个小时而已，就成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一眼的满目狼藉。别说浴巾毛巾之类，两边衣柜里的四套浴泡都被造完了——希望工作人员懂得怎么解那些八字结bowline吧——他真是佩服苍打给前台时还能心平气和地提醒前台再送两套新的来。

……就很……奇妙……

原来所有的感官感受到了极致，自我会消失。原来在最极致的喜悦里，“我”不存在。

原来不用去刻意追求幸福喜悦快乐，因为我就是幸福喜悦快乐本身。

原来我这么爱你。

原来我这么爱我自己。

原来你这么爱我。

原来你允许我这么爱你。

ecstasy, Экстаз

……那种状态……超过了他用任何语言所能形容的极限。实际上，在昨天之前这也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Онпочувствовал, чтоегоохватываетэкстаз, ичтоонумираетотсчастья."

（“他感到自己被一种狂喜所笼罩，并觉得自己快要幸福得死去了。”)

当初最中二的时候熬夜读的原文可能记不太准了，大致如此吧。

他一定要记得告诉萧中剑——Белыеночи*这种夸张的文学描写居然可能是真的……

被狂喜笼罩的他确实幸福到想炸裂，唯一的区别或许是，他从未如此清晰而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活着”。

在他的圈子里朱武算是洁身自好，但与人亲近欢好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陌生的体验。无关乎男女。

只是……完全不一样……

并没有那种通常冲上顶点之后的自然涌上来的空虚与疲累，而是……

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到了无限长，所有一切都发生的极慢，所有的色彩都活起来，所有的微细感受都被不断放大，世界变得极清晰，清晰到纤毫毕见。

……MATRIX……

原来Bullet Time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这可真是……他从没有想过的验证方式。

当时的他还没想到，原来这居然还是可以不断重复多次体验的！

不过知不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单手支起头，静静凝视着苍。睡着时他们俩人之间稍微留了一点距离——触手可及，又正好不会碰到的距离。

苍睡得很轻，他其实也是。

甚至到了此刻，身体还有太多的感受在激荡着，绵绵余韵像是不断扩大的涟漪，心里反而是一种很清晰安静的空白。每一个起伏的念头，任何一点情绪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种感觉，或许苍平常就是这样的状态——极其清晰，十分敏锐，时刻保持觉察，却不会轻易被任何感受和情绪带走。

实际上，他觉得苍似乎比他更适应这种融化到狂喜的精神状态……而他又能很确定，苍之前没有和谁过这种亲密关系——两情相悦身心交融时，实在可以传达太多微妙的感受与讯息了。

身心交融……

他第一次觉得中文是一门如此精确的语言，比起**Любовь，Интимность……其实更直截了当。

那确实是身心都要融化的甜蜜感。

甚至他觉得并不能说那是一种甜蜜感——甜蜜总是与苦涩相对的，而那种温暖舒展的感受却包含了更多，比所谓的甜蜜感受更抽象，是一种充实，喜悦，丰盛的松弛感与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

他不再是他自己，又或者说他不仅仅是他自己。

每一个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触碰与被触碰时……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全然的回应，他感觉到自己完全与对方连接——从身到心，从他了解和不了解的各个层面上——都是一体的。

不是他所以为的所谓完美双人舞，双方彼此配合互相协调。不是的。

不是合二为一，而是他终于意识到……本来就是一体。只有一体。

苍……认出了他，又接纳了他。以他尚且不太能理解的方式。

他们像是夜空里不断燃起一同盛放的烟花，每一次的绚烂之后不是空虚坠落，而是更绚烂的上升与撞击。

到后来身体的感受实际上已然模糊，意识也不再清晰，只有那种鲜明的喜悦与满足一直持续着。

……他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每、一、次——

??

朱武捂了一下眼睛。有点热。

……他是在上的那个好吧……虽然但是……谁上谁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悄悄起身，从地上捡起浴袍朝浴室摸过去——手机在浴室（并没有)充电。

——为什么要特地告诉萧中剑？

哦，并不是因为他想起他从飞机上的滔滔不绝后有超过24小时都没联络过萧兄了。

??

当初朱武在十八九岁被旺盛的荷尔蒙和敏感的自尊心折腾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半夜二点半在某游戏论坛上发了个水贴——没有任何细节就只有一句话——

/什么是真爱呢？我现在深深陷入一段感情中但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爱？/

发帖十分钟后，一个路过的游戏网友LEDNIK***给朱武的一句话留言是——/如果你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爱，那么就不是。/

依然在线的utrennyayarosa***火速发了条回复，/冰川兄请留步——为什么啊啊啊/

LEDNIK回复他: /因为如果是，你绝对不会纠结于是不是——真爱一旦认出就全心全意，毫不犹豫。

之后又补了一条，/比太阳早起的人不会错过草叶上的晨露。除非一开始就不存在。/

??

考虑到对方近乎自闭的性格和匮乏的恋爱体验，朱武一直很奇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萧中剑当年是怎么跳过所有过程直接到达这个正确结论的。

——是的，时隔十年，朱武确定萧中剑说得再正确没有。

??

??

??

注:

*Белыеночи，《白夜》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一个词翻译过来就是love, 第二个词即intimnost，英文一般翻译为intimacy，实际上俄语含义远比这个丰富。

***ледник (lednik) - 冰川

утренняяроса (utrennyaya rosa) - 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