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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诛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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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你也来了。”宇文瑾率先开口,仿佛心中早有此料想。

宇文衡淡然一笑,扫过眼前几人,又将目光在宇文晔喉间停留片刻。伸手朝三位兄长施了长揖,平静开口:“冢宰大人,恐怕今日大家都走不了。”

语气冷淡,冷淡却又强硬。

“是吗?何故?”宇文瑾对上宇文衡毫无波澜的面庞,反问。

宇文衡转身,朝停驻在御前前的王府亲卫军望去,缓缓抬手,但见几名军士押解着两名少年缓步踏上御桥,立于桥头。两名少年垂着头,双手被铁链束缚,原本的衣裳已经瞧不出颜色,发丝被大雨浸湿零散的贴在鬓边,唇角看上去印出青青紫紫的淤痕。

绝望的情绪如狂潮一般淹没心头,宇文瑾神色冷厉,双目刹那间充斥着血红。

“阿攸、阿宁……”

少年似乎听到了这声轻呼,骤然抬头,恰好对上宇文瑾。

“爹爹!”宇文宁颤抖着嘴唇,奋力大叫,死命地挣扎着铁链想要朝前奔去,奈何身旁的军士牢牢钳住着少年的双肩,没有半点松懈。

“宇文衡!”宇文瑾露出狰狞之色,一字一句咬牙道,“放了他们。”

“放与不放,要看冢宰大人如何做。”宇文衡依旧平静得出奇。

宇文盛轻扫过众人,嘴角悄然露出一抹猖狂笑意:“兄长,都这时候了,还有得选吗?”

宇文瑾的眸色一黯,面上仍然笼罩上一层寒霜。他伫立在大殿门外的廊檐下,静静凝视着桥上的少年,身形略高的少年对上他带着几分灼热的神色慌乱地侧过头,死死咬住下唇不再看过去。宇文宁还在拼命挣扎,白皙的皮肤上被铁链磨破,渗出鲜红血肉,苍白的嘴唇艰难地喘息着,喉间还在发出嘶哑的叫声:“爹爹,爹爹……”

他怔了片刻,眼底被悲痛浸染。

“阿衡,放了阿攸和阿宁,我留下。”宇文瑾艰难出声,“许将军,停下。”

许祯错愕,难以置信痛呼道:“大人!”

“照我说的做!”

许祯和王佑二人迟疑着,互相觑了一眼。

“若二位将军此时停手,尚有退路。”宇文衡一语道出了二人的顾忌。

许祯不甘冷哼一声,抵在皇帝喉间的利剑终于垂下。最终握着金虎符和宇文瑾对视一眼,翻身上马朝广场中正浴血搏杀的军队中驰去。宇文晔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丝绢压在脖间伤口处,又恰巧和宇文衡眸光相交,彼此心领神会。

“兄长,我会让亲卫军送二位公子回府,尽可放心。”宇文衡放低了声音,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温度。

他知道,此刻宇文瑾的心防一触即溃。

“阿晔,这么多年,一定藏得很辛苦吧……”宇文瑾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朝着宇文晔一步一步走去,“朝中众臣对我极尽阿谀谄媚、曲意逢迎,连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以家礼相待,不论君臣。世人论我弑君弑弟、人人可诛,可若无我,北周将至何种境地?北面柔然,东面北齐,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终究是高鸟尽良弓藏……”

宇文晔听他一字一句,竟是气得笑了起来,厉斥道:“宇文瑾,你何必颠倒黑白!‘君者,国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岂会不懂?父亲临终托孤,命你辅佐君主理政非取而代之!何况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宇文衡朝皇帝垂手施礼,提醒道:“二哥,多说无益。”

一旁的宇文盛也附和:“逆臣宇文瑾认罪伏法,当从速押解大理寺,由三法司会审定罪,再行处置!”

三法司会审,届时各大罪状条例只怕不认也得认,刑讯逼供的万般手段他不是不清楚,被视作掌中傀儡多年岂有不恨的道理,原以为不过是宇文晔等人的一场闹剧,却不曾料到是一场要置他于死地周密谋划!

那个沉湎酒色、醉心书画、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皇帝,藏拙了数年,隐忍了数年,亦抱恨了数年,他不该低估一个帝王复仇的决心,怎会甘心扮做傀儡任人践踏凌辱,一瞬间他感到了毛骨悚然,原来自己才是俎上鱼肉,不知不觉陷入宇文晔编织的太平假象中,以至于轮到今日这地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惜他宇文瑾生来傲骨,不受折辱,断不会如此就范。

只是,阿攸、阿宁……

余光扫过桥上泪意阑珊的少年,刀剑争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少倾,那人骤然仰头大笑,迅疾抽出许祯别在腰间的寒剑,一缕冷光炫过众人双目,引起了一阵惊慌,宇文盛旋即举剑欲要对峙,宇文衡也拉过宇文晔闪避。在众人惊愕之间,只看到一股鲜血从他脖颈涌出,喷洒向空中,溅在众人的衣袍之上,长剑“哐当”一声掷地,雨水凝结,脸上呈现出死一般的青白,由痛转木,渐无知觉。

“不要!”少年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响彻云霄,宇文宁骤然挣脱桎梏,欲朝殿门奔去,奈何身子力气尽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爹爹……不要丢下我……”一旁的宇文攸张了张嘴,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瘫软,无力地滑到在青砖地面上,眸光涣散。许祯和王佑亦是骇然,双腿颤抖着,竟是直直扑跪在地。

“哼,如此倒是便宜这厮了!”宇文盛冷冷睨了一眼,遂又哂笑着回身对宇文晔说道:“逆臣已伏诛,余下的亲眷党羽,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晔浮出一丝淡笑,问:“轩王以为该怎么做?”

“斩草必得除根!陛下是聪慧之人,定然不会给自己、给北周留下祸患。”

“轩王所说,正是。”宇文晔颔首,颇为赞同,遂极为平静开口道:“逆臣宇文瑾不敬宗庙社稷,结党营私,其亲眷下狱由三法司会审定罪量刑,与之亲近者一律罢职流放,永不入京,其府邸即刻查封,家产充入国库。”

宇文盛露出颇为狂妄之意,肆无忌惮笑着说道:“眼下奸佞已除,当重振朝纲。不知陛下心中,做何安排?”

“依我看,恐怕还有一事未了。”宇文衡抬手示意身后王府亲卫军将御桥上昏死过去的两位少年带走,又转身直愣愣地盯着伏跪在地上的许祯和王佑,“二位将军,都这时候了,还不交出虎符吗?”

雨水肆意地往地面狂砸,气息中混杂着血腥与尘泥,黑压压的云隔绝了光亮,好像一下子变得黑了,昏昏沉沉。

许祯犹疑了片刻,从胸前取出那块金虎符,双手颤巍巍地捧了起来。

宇文盛的眸底燃起了抑制不住地欲望,朝思暮想的东西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裕王,这虎符乃南衙禁军统领之物,只怕应物归原主才对!”

“物归原主?”宇文衡大笑,颇为疑惑,“不知轩王所谓‘原主’是什么人?”

“我乃原南衙左卫大将军,今日剿贼也算有功,陛下莫非连这区区禁军统领也吝啬不肯?”宇文盛语气中含着一丝胁迫的意味。

在一旁久未开口的皇帝似笑非笑地望向他:“轩王此次返京,当真只为‘清君侧’?”

此话一出,宇文盛抬手紧握腰间佩剑,目光凌厉:“陛下这话是怀疑我了?”

“并非怀疑,而是笃定!”

宇文盛倏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声音里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意,仿佛刀刃一般凌厉无比。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卸下面具,不再伪装,缓步后退,拔出长剑,做出一副敌对之姿。

“陛下,如今北衙禁军战况惨烈,还有什么人能前来护驾?”

“此话何意?”

“到如今,有件事我觉着应当禀明陛下才对。”宇文盛唇角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开口,“陛下和裕王或许还不知,薛原率领宁州军早在暗中抄陇山小道奔袭长安,在城郊驻扎多日,这个时候应该破了丹凤门,朝宣政殿杀过来了。待会儿,陛下要给的——恐怕不止这南衙禁军统领之位了……”

宇文晔神色如旧,没有丝毫动容,默默地不作声。

一旁的宇文盛瞧见他沉默不语,更为猖獗:“依我看,兄长此时何不禅位于我,如此还能混个闲散王爷。若真待到兵败宫倾,帝王之尊也是留不得……”

尾音还未落下,由远及近的兵刃相接,厚重的马蹄声接踵而至。

是郑羲亲率荥阳郑氏军,杀进了皇城,冲破了丹凤门,直捣内廷!

宇文盛此刻面如土色,眸底神色一变,眉宇间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长剑提起一挥朝宇文晔直直刺去,却被宇文衡敏捷荡开。一招不成,却见他咬牙切齿,脸上浮出毫不掩饰的狠戾之色,再次举剑朝眼前的人挥砍而去,招招狠绝致命。

远处的郑羲自然瞧见了殿门处的异样,他双腿夹胯马腹,从身侧的箭筒中抽出一支银羽长箭,搭箭、拉弓、松开一气呵成。箭矢穿过雨幕,飞速前进,狠狠地扎进了宇文盛举剑的右臂,刹那间箭簇穿透皮肉的撕裂声,让几人惊得倒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垂落在地,宇文盛吃痛捂住右臂,一旁的亲卫军瞧见郑羲朝着大殿疾驰过来,连忙拔剑相向。

“郑啸行?”宇文盛瞪大了眼,错愕着摇头,呼出声。

马背之上的少年约莫十九一身银铠白袍,外罩的披风在风雨中高扬,挺括眉骨下宛若寒星的双眸令人不寒而栗,乌发以镂空银冠束成高髻。郑氏一族当年被宇文盛满门诛灭,唯独长子郑羲在混乱中逃亡不知所踪,自宇文瑾掌权以来同慕容氏一般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出。

宇文盛瞳孔遽然缩紧,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这场宫变早就蓄谋已久,皇帝、裕王、慕容兰、郑羲彼此勾连,只为在除去宇文瑾后,连带着自己一网扫尽,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料到了申诺并非诚心结盟,怎想荥阳郑氏也掺和进来。府中亲军战力所剩无几,宁州军与郑氏军厮杀已落于下风,北衙禁军若以援手,那么一切谋划都化作幻影,终是一场空。

他和宇文瑾尔虞我诈多年,却皆败于眼前这个整日声色犬马、敬谨如命的皇帝手里!

“陛下!”郑羲翻身下马,跨步来到皇帝面前躬身抱拳。

宇文晔抬步上前,轻扶起他,道:“啸行,你来得恰是时候,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少年重重点头,转身对上宇文盛慌乱的神色。

“不知轩王可还记得我?”郑羲不徐不疾吐出这句话来,却话锋一转,“不论记不记得,只是这四年来,啸行日夜忧思,父母惨死于面前之惨景,一刻也不敢忘!”

“你、你怎么会……”

“我?我当然不会做什么。”少年轻声笑了,环抱双臂好似寒暄一般,轻巧说道,“只是这时候,想必七殿下与燕然已经发兵宁州,轩王以为赵乐可堪据守几日?依我之见,轩王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想想,该如何谢罪,以慰家父和慕容将军在天英灵。”

此番话,将宇文盛心中所剩无几的希望打破得彻底,他的脸色煞白。

天际愁云惨淡,风雨横斜,大明宫内充斥着的血腥之气夹杂着尘泥的污浊。

不知这场疾风骤雨后,何时才会真正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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