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的中文水平令人意外。拥有这项技能据说归功于他的中国太太。可奇怪得很，无论纽约还是北京每次见他总是形单影只，并不像其他外国高管走哪携带家眷。

上次来京准备礼物大费周章。不知道他太太状况只送一个人又不合适，最后还是路菲的主意，选了故宫文创“龙凤吉祥”中国风长丝巾。

亲自接机，史密斯专门佩戴了其中一款。毕竟六月中旬的炎热天气，走出机场时引来不少侧目，而他满不在乎注意力全在路菲身上。

“哦，亲爱的菲，好久不见你更美了！”操着流利的中文送上大大的拥抱，“盼望你在这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路菲感动得差点儿掉下眼泪，每次见到这位美国大叔都能感受到父爱。

“听说你生病，现在好些吗？我给你租了独立公寓，还请了一位帮手。收拾屋子洗衣做饭都可以帮你。你只要安心休息就好。”史密斯滔滔不绝，只字不提工作，邀她来纽约好像度假一样。

“谢谢你，史密斯，我没事了……”路菲怕他担心自己不堪承受繁重压力。

接风宴说好在史密斯家。家里有帮佣但他不用。“菲，你好好休息，等着我的好戏……”路菲第一次到访，史密斯系上围裙，欢快地扎进了厨房。

客随主便，她在客厅里溜达，目光随意并无具体目标。远望楼梯边高脚桌上摆放着一只木质相框，好奇凑前看了一眼。

史密斯身边女人高挑清瘦，精致短发自耳边飞起，金丝边眼镜透出书卷气，估计是他的中国太太。可咋这么眼熟？

半小时后，史密斯端上九分熟牛排，笑盈盈推荐她：“身体刚恢复，不要吃生的。我手艺不错，牛肉很嫩……”好好吃饭，路菲使劲提醒自己。

席间他们偶尔举杯，接续北京聚会的话题。说起夏平陪他去故宫的见闻，勾起路菲一缕相思。

返回前，司机把车子开到楼下。史密斯亲自送到门口，递给她一瓶用牛皮纸包装的年份红酒。笑呵呵地说：“美酒带来美梦！”

回到公寓，孤独漫卷而来。

史密斯很体贴，与路菲单独相处并不灌她喝。带回来的这瓶红酒，此时派上了用场。很容易找到酒杯，小口倒进胃里，沁凉使她清醒。

时差作乱，凌晨三四点，对标生理时钟正值思维活跃。史密斯家的木质相框印象中愈加清晰。

摸出手机，打开相册一栏，时间检索今年二月，地点锁定北卡罗来纳，其中一张拍自路茜家别墅边。

没什么取景概念，当时拍下这张应该手抖的厉害，画面基本糊了。凑到灯下，景物尽数裁掉，仅留主体仔细端详。毫无疑问，这是同一个女人。

路菲端酒杯的手，比当时拍照抖得厉害。看下时间凌晨四点半，这时候给路茜打电话肯定疯了。

幸亏时间不合适。她继续饮着红酒，沉坐两三个小时，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眼已次日中午。

帮佣按门铃把她叫醒，简单吃了顿早午餐，赶快钻进书房，整理第二天开会资料。半年期限，其实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项目开工必须两个月内，否则距离新店剪彩太过紧凑。管人家闲事之前，先把手头工作搞好。

第一家开店的百货公司选址完毕，紧接着就是确定启动仪式具体日期。路菲依常规思路提议：“七月底换季清仓，八月初秋冬新品问世，两个时间节点，任选其一。”结果都被史密斯否了。

史密斯脑洞大开，亲手绘制的时间表亮瞎眼睛。9月第11天！这个注定不安分的日子，他用红笔在日历上圈出来，调皮地认为：“这一天，可以是惊吓，也可以是惊喜。”

借力打力没少用，如此反常规操作闻所未闻。“不好，风险因素太多。”她说出了自己的直觉。

“放心吧，菲！放心，飞吧！”史密斯耸肩摊手开始炫技。

“你不了解我们老板。”实际上路菲也不了解，“你们美国人就喜欢冒险，我们习惯于遵循成功经验。这么说吧，我不确定老板有没有胆！”

“哈哈哈，一定要相信我！你们老板会答应的，他是一个商人！”

“确定？”

“不相信经历灾难的人相信谁呢？”

好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朱莉姐，我尽力了。史密斯的意见就是这样，而且态度貌似非常坚决。”思前想后她决定找一个踏板。

“哦？希望我如何转述？”

“嘿嘿，这个嘛，您肯定知道怎么说！”路菲不怕暴露天真，别说由她劝服老板了，朱莉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不出两日，路菲接到回复：“妥了，老板日程没问题！”顺便，告知另一消息：此行夏平跟随前往。

本来对这个日子心怀忌惮。听说夏平跟来路菲立刻想到，这一天对他俩还有特殊意义，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

交期临近焦头烂额。路菲来纽约一个月了，问候还没传至北卡罗来纳，路茜电话主动追过来。

“姐，你，还好吗？”猛然听到路茜声音，不安的情绪登时在头顶盘旋。

“薛其说你到美国了！”闹了半天听他说的。前两天，路菲和史密斯商量拉到纽约的记者名单。薛其所在媒体集团邀请人数最多，囊括旗下杂志、周刊、日报、网络不下15家。

“哦，这样啊……”路菲稍松一口气。

“怎么了？时差没倒过来？”

“没有，忙傻了！姐，你们怎么样？你和姐夫，什么时候来纽约找我玩？”

八九月份没有假期，路菲就随口一说，不想路茜惊讶万分：“神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不过不是和你姐夫……”

庆幸没在中间挑事，看路茜自己这劲头，有没有想过下去还说不好呢。路茜来纽约的日子，撞上夏平陪大老板落地那天，正好路菲没空应酬。

机场守候多时，大老板和夏平双双出闸，路菲的小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整整四个月没见，经历死一遍活过来，心境已是大为不同。

当着大老板的面，两个人职业态度拿捏得死死的，一面恭敬地引老板上车，一面沿途介绍活动流程，目光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夏总啊，听说小路是你亲手提拔的，眼光不错嘛，年轻人完全可以挑大梁。”最后老板亲自牵线终于有了交集。

“小路是尚佳发现的，我挖了墙角而已。”夏平说了一部分实话，这个人他用得比谁都狠。

“两位老总，别再夸我了，不然我会飘哦……”自嘲的功夫，路菲偷瞄了一眼夏平，对方表情严肃没有迎合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扮演上下级。

史密斯从不担心策划出意外，当然确实没什么意外。演练无数次的场景，走流程就可以了。活动当天，路菲有一半精力用于观察他的前妻。

这种场合交集不可避免，她佩服史密斯的风度。席间聊起国内媒体，史密斯大赞薛其的带队能力。因此顺带知道了，史密斯太太正是旗下媒体“Lilyweekly”常驻纽约首席记者。

“上次在你家，见过她照片，当时就觉得，很美丽，很有气质！”若不是史密斯挑起话头，有些事这辈子说不出口，“看得出来你们非常恩爱哦！”

“哈哈，曾经吧。一起生活两年，已经很幸运了。她是所有男人的猎物，最后嫁给我这个老头子，哈哈哈……”

“曾经？”

“是的，菲，不瞒你说，我们离婚了……她想要一个孩子我给不了，很遗憾吧……”没想到他这么坦率，知足常乐的样子想必离婚时多有不舍。

詹湛，性格如同名字，沾沾自喜爽朗乐天，行事风格颇像男人。她和所有人相熟，谈话的时候言简意赅，无半点柔媚的女神范儿。

但是，男人们好像很吃那一套。她跟中国同行交流，不刻意掌握分寸，有些玩笑开的过分，总觉得擦枪走火，对方要生气了，偏偏又没有。

这种火候，必是在男人堆里历练出来的。很懂得，走进他们内心的第一步不能太拿自己当女人。开工仪式，加商务午宴，短短一上午，观察得出结论，路茜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路菲也做不到那样。沟通讲究技巧和火候不宜放入太多真性情。然而，她彻底失了分寸。

“夏总，陪我喝一杯呗……”夏平这次来有意无意躲着她，现在活动快结束了，还没明确发出今晚邀约的信号，失去今晚没有明晚。趁别人不注意，她端着两杯红酒凑至跟前搅热气氛。

“活动办得不错！”夏平举杯礼貌示意，“果然是亲临战场，听见枪声炮声，立刻找到冲锋的感觉。”

“火药味这么浓，谁要冲锋啊？反正不是我，我只关心重逢。”路菲媚眼含羞朝他身边贴贴。

“不要进攻我，看这什么地方。”

“我已经完成了上一阶段任务。下一个阶段，必须您的配合才能完成，夏总……”嘴里呼出的热气，深浅交错扑在耳侧，含蓄荡然无存。

“别这样……”夏平虽然嘴上抵抗，却有了重新认识的姿态，杯中酒一口见底，之后再看眼里有了星星。

瞬间捉住眼神，路菲掀挑他的领带，指尖捏住摩擦了片刻，弹了一下任它飘回原位。他顺势揽住她的腰，整个卷入避光幕帘的背面，含住了残留酒香的舌尖，越卷越深意乱情迷。

待理智回归，他们几乎同时推开彼此。意识到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把大老板的夜晚安排出去，如此才好单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