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的，但是……”

宗弦显然不打算听归温任何一句辩解，他紧紧抓握住归温的掌心，视线紧紧锁在对方脖颈前的一小片皮肤上。“记得就要听哥哥的话。”

归温的动作猛然一顿，宗弦看不惯严观白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挂名弟弟，甚至一开始连归温称呼他为宗弦哥都觉得反感，此时此刻却破天荒地承认所谓哥哥的身份，并且是在他的面前。“哥……哥？”

“平时不就是一口一个宗弦哥吗，”宗弦的手指轻轻按在归温的喉结上，惹得后者没忍住神色一变，“听我的话，送你回去取项链。”

归温不敢有什么异议，跟在宗弦身后离开专业教室，下楼。

宗弦的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归温刚到附近，远远就看见陆与藤抱着教科书，等在自己挂名哥哥的轿车附近。

归温以为宗弦约了陆与藤，但宗弦却没给陆与藤几个正眼，甚至在与陆与藤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用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这位雕塑般站在车边的大学生：“你先回去。”

陆与藤点了点头，匆匆忙忙从轿车旁边跑开。

归温没忍住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态度怎么能与主角受进一步发展。“你不送他回去吗？”

“我说了送你，”宗弦打开轿车后座车门，“上车。”

……

归温坐在车后座，沉默地在自己手机上操作着。他原本想旁敲侧击地关心陆与藤，譬如企图讹他钱的几个学生还有没有再碰上，又譬如对方与宗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结果刚点开会话窗口，手机就被宗弦夺了过去。

“还给我。”归温下意识要重新抢回来。

宗弦显然在方才就看清归温手机上备注的陆与藤，冷冰冰地将屏幕按熄，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该还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还你。”

“哥哥。”归温试探性地，讨好地叫他。

宗弦的动作显然顿了顿，但仍是没有要把手机还回去的意思，而是捏住归温的下巴，逼迫对方望向自己。“你现在不跟他说话会死？”

“也不是。”宗弦的语气攻击性很强，归温暂时打消了拿回手机的念头。

车辆沿着道路不断向前，归温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放在窗外的街景上。四周越来越荒凉，显然不是回公寓或者别墅的方向。“宗弦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宗弦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归温全程将注意力放在车外，企图从中观察出什么端倪，直到他见到不远处在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咸腥的海风透过车窗扑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以为宗弦不过来带他看海，欣赏落日景色，却不想司机就在中途下车，宗弦坐上驾驶位。

他一脚踩向油门，归温在后座几乎坐不住，连忙抬手抓握车窗顶上的握杆。“宗弦哥？”

宗弦无视他的声音。海边没有护栏，归温几乎以为车子要冲出地界跌入海面，对方却在即将入海之前堪堪停住轿车。

但凡有半分误差，他与宗弦都要一同坠海，生死难料。

归温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他不得不用力深呼吸几口，迫使自己放松下来。“为什么……”

“严观白，出国那天我就应该跟你一起死在海里。”宗弦的手捏紧方向盘。

“不要说这种话，”归温以为宗弦想不开，连忙从后座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我没有办法，”宗弦将归温的手扯开，“我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宗弦哥，有什么事不可以直接说吗？”

归温沉思片刻，从车后座下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离宗弦又更近了一点。“哥哥，告诉我吧。”

宗弦没有动。

“严观白，你说你不能离开陆与藤，我就踩油门开进海里。”宗弦刻意不看归温的眼睛。

归温不由得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没有想系统的警告，也没有想起所谓的任务，他的眼睛里仅有宗弦的倒影。“如果我想宗弦哥活着，应该做什么？”

“你是希望自己活着，还是希望我活着？”

“至少现在是你，宗弦哥。”归温言辞恳切，抓握住对方的手腕。宗弦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愤恨都仅仅是多余情感的幻觉。

宗弦停滞好半晌，最后还是将归温的手扯开。“离陆与藤远一点。”

“……”归温不自觉地沉寂下来，“我会在合适的时间离开他的。”甚至是离开这个世界。

宗弦没有出声，皮鞋在油门上悬停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倒车。

原来他还是舍不得严观白死。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

从海边回来之后，宗弦送归温回到公寓楼下。

实际上从公司到归温所居住的公寓并不太顺路，但宗弦还是忽然在某一日的早上来接他上学，在这之前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还是归温下楼才见到宗弦的车，时间非常巧合。

“项链。”宗弦扫了一眼归温的脖颈。

自从海边回来，归温开始随身携带宗弦送给他的钻石项链，此时此刻他正好戴在脖颈上，不过是被高领衬衫很恰好地遮盖住。

他取出吊坠展示在宗弦面前，后者才发动车辆。

司机没有来，宗弦亲自开的车。

归温没来由地显得心事重重，但要问他到底在烦恼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回到宿舍就连室友也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高涨，特地问候了几句。

他自己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收拾好背包前往专业教室。归温恰好在电梯口碰上陆与藤，对方却像是特意躲着自己似的，就连自己开口搭话，对方也非要隔着一个人远远地应答他。

归温忍无可忍，距离上课时间还算早，他趁着楼道人少追了上去，硬是抓住陆与藤的手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的，”陆与藤畏畏缩缩地回答，“观白，你想多了，我就是急着去教室。”

归温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陆与藤不愿意开口，他也没有办法撬开对方的嘴。

这节课是于教授主讲，归温被课程内容吸引，不自觉地减少了刷手机的时间。

课程结束后归温正打算背上包离开，于教授却在门口恰好拦住了他。

归温下意识回过头：“老师，是有什么事情吗？”

“关于上次的课后作业，”于教授亲切地笑弯了眼睛，“我想跟你聊一聊。”

归温对系统Buff下创作出来的作品不太感兴趣也不关心，但老师找上门来总不好拂了面子，就跟着于教授走了一趟。

于教授带他去的是艺术学院的展厅，在这里展出的作品都是往届优秀学生创作出来，主题鲜明，技法纯熟，很有生命力。

“我特地花时间研究过你的作品，”于教授侧过脸，将视线放在归温身上，“你的资质不比他们差，但在立意与表达方面还可以更好。”

归温理解于教授的意思，系统创造出来的作品总归是缺少人情味。

于教授向他介绍了展厅里的一部分画作，包括主题，灵感来源等等，讲述得很生动详细。

“谢谢老师，我学到很多。”归温认认真真地点头致谢。

“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于教授抬手轻轻拍了拍归温的肩膀，“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先回去吧，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归温背上背包离开，径直跨出展厅门口，没有回头。

于教授举起手机，拍下一张归温的背影照片。

还没等他将手机重新收好，身后蓦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在做什么？”

刚走出门外的归温听见宗弦的声音，猛然回过头。

宗弦显然看到于教授的手机屏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为什么拍我弟弟的照片。”

“作为创作素材而已，”于教授并不慌张，问心无愧似的，很自然地回答宗弦，“这位先生，我想你多虑了。”

宗弦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归温连忙几步赶到宗弦身边。“这是给我们专业上课的于教授，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吗。”宗弦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但还是故作表面平和地松开于教授的手。

归温不愿见到场面继续僵持下去，连忙拉过宗弦的手，与于教授道别，离开展厅。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走到校道上，归温就没忍住问。

宗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仿佛在刻意回避。“我会来学校接送你。”

“公寓离学校很近的，”归温眨了眨眼睛，他难以理解宗弦这么做的用意，“这样太费车子了。”

“走路回去，”归温还没有松开拉住对方的手，宗弦也没有急着挣脱，“我陪你。”

“会不会耽误……”

“你不需要考虑，”

宗弦伸手轻轻勾了勾归温脖颈上的钻石项链，仿佛拉扯过宠物狗的项圈。似乎才刚醒觉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随即又很快松手。

“能不能，听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