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斑喙凤蝶很漂亮,我后来才知道能有蝴蝶漂亮成这样。之后的很多个日夜里我总走神,在我们一起过了二十多年的那座城市漫无目的的神游,最后的想法却都绕回到那个副本里。
我想起来他当时长出的两根触角,纤细又脆弱,在额头上细密的颤,和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模样很不一样。他看着我额头上跟他一模一样的触角,凑过来笑着跟我说生的挺好看,手垂在身边踌躇着抬起又放下,想碰又不敢碰。
我总在想,想着当时应该再多待一段时间,起码等到他的翅膀长出来后让我说一句很好看,或者等到我的翅膀长出来,让他摸一摸。”
“他说的那些话我从没当回事过,从我们认识到月相组队,二十多年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这段时间里他始终轻佻又散漫,所以我从没上过心。
……只是后来再想起来,我总是很后悔当时没有把他的那些话当回事过。”
——节选自《神寓回忆录》,笔者孙常祠。
…
赵薏对于月相的扑街规划十分震惊,坦言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发展规划。
阎壑翘着他那捋红毛打哈欠:“有什么清奇的,其实就是扮猪吃老虎。”
话音刚落他就被萧垂熙狠锤了一记脑袋,副队满眼复杂的和他对视,痛心疾首:“我回头给你买本书,你好好学学语言的艺术。”
阎壑张着嘴:“……写词用的不对吗,那猥琐发育?”
于是萧垂熙又锤了他一记,在阎壑哎呦哎呦的呼痛声里带着难过的表情飘去了江袭身边。
午饭后萧垂熙有点低烧,孙常祠守在他身边,时不时摸摸额头给他测体温,还严令禁止他加入窦野阎壑冉秋蝉的斗地主大军。
当天太阳没西晨沉之前月相都没再出民宿,各自找乐子消磨了一整天。
夕阳西沉时月相每人都分到了一把匕首——把江袭积分直接掏走了大半的玩意儿。刀身约摸30厘米长,刃尖能给民宿灰白水泥混钢筋浇筑出的墙体捅个对穿。去了鞘拿在灯下转两转,就能反射出扎眼寒光。
刀鞘做工精致,表面有大片华丽繁复的浮雕,浮雕从刀鞘攀爬到刀柄,在握处缠了整圈。
那是从系统商城兑来的C级道具,1000积分一把,系统商城限量仅六把,江袭一口气兑了个干净,积分槽迅速见底。
匕首的系统介绍很短,只有极其中二的八个字:薄如蝉翼,见血封喉。
编外人员赵薏也收到了江袭的馈赠:一柄系统里兑来价值600积分的蝴蝶刀,做工精细利落,小巧玲珑,虽不能把钢筋混凝土捅个对穿,但捅个人实在小菜一碟。
收到蝴蝶刀的赵薏起先还在发懵,待到月相神色如常散开时才快走两步追上江袭,问了句为什么。
临时合作的关系而已,为什么要给她也拿一份?那是游戏积分
江袭猝不及防被挡住了路,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你多大。”
赵薏莫名:“21。”
江袭点点头:“压岁钱,拿着吧。”
赵薏:???
江袭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冉秋蝉把玩着匕首脚步轻快地跟上,路过赵薏时笑吟吟一撞她肩胛:“他有圣父瘾,就喜欢到处当散财童子,拿着吧。”
赵薏深吸一口气:“贵队的身份体系真花哨。”
将将入夜时分窦野和阎壑被江袭指去展厅蹲点,赵薏、孙常祠、冉秋蝉分别去镇子内搜罗寻人启事,民宿内只留下了江袭和萧垂熙。
偌大的房间里两人对坐,两张相对的皮质沙发中央摆了张国际象棋棋盘,江袭垂着眼睫不发一言,随手挪了步棋子。
萧垂熙单手摁着额心跟上一步,指腹搭在右侧眉骨上方轻轻刮蹭,缓慢挲着一点细微的凸起,不大舒服地蹙眉:“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也不怕他遇到点什么东西?”
江袭勾了勾唇角,视线掠过萧垂熙额心那点隐蔽的尖角状凸起:“能自己拿下两个S评级副本的人可不是什么菟丝花,你最好别太看轻他。”
萧垂熙懒洋洋道:“我哪敢。”
轻薄的窗纱被扑得簌簌,民宿外边儿起了风,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多时就混着风声乱撞,顺着窗纱眼儿往房内钻个不住,淡淡的土腥气迅速攀了满屋。
棋还没下完,萧垂熙眼前却颠来倒去花得厉害,索性撇开手里的物件儿,往后重重一靠,仰倒在沙发。
他后颈枕着沙发上靠背包,头仰在沙发外,纤瘦的指节揉乱了鬓发,懒懒盖住了额头,衬衫扯开了上边儿两颗纽扣,白皙的颈子带着锁骨一道露在空气中,不大舒服的蹙紧了眉,睫毛一颤一颤,颤得厉害。
江袭瞥了他一眼,扶起了被萧垂熙弄倒的几枚棋:“你的小竹马不在,骚给谁看。”
“……有没有良心?”萧垂熙想笑,嗓音里却只滚出两声闷闷的咳,“我这儿正难受呢。”
江袭站起身,绕到萧垂熙那张沙发后俯身看了看,低低笑了两声:“难受的模样比平时顺眼。”
“神经病。”萧垂熙笑骂道,“看着我这张伟大的脸都能不顺眼,那你干脆也换张脸。”
江袭:“敬谢不敏。”
萧垂熙仰着脸看江袭,这个角度看人总是自带一种滑稽感,他瞅着嘴在眼睛上方的脸笑出声,很快又开始钝钝地咳:“袭神,我完蛋了。”
江袭静静看着他,半晌后轻轻捋下了他额间碎发,露出额头,旋即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烧的说胡话,你的确是要完蛋了。”
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正正扇在了萧垂熙眉骨上方那两点尖尖凸起,月相的副队倒抽一口凉气,疼的险些背过气去:“下手轻点行吗,现在把我打死了误工费和赔偿金常祠都没身份领。”
江袭冷嗤,萧垂熙又闹了两句,终于没了力气,只幽幽长叹道:“我要长出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肯定更看不上我了。”
江袭看着他烧出层水雾的眼:“不会,你这张脸好看的天怒人怨,他肯定会被你的美色迷惑。”
萧垂熙闻言乐的不行:“这话我爱听,他肯定能被我迷的五迷三道。”
他话音愈来愈小,到了后边儿已经几不可闻,眼帘再撑不住般恹恹合上,仰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江袭给他换了个姿势,把人转了个方向平放在沙发上,还盖了条暖融融的毛毯,可谓非常之贴心。
房间内的时钟走过了两圈,杂乱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时江袭正拿着本诗歌选集看,孙常祠急匆匆冲进他房门时那本诗歌正好翻过一页,停在末尾的一句诗上。
孙常祠刹住了车,视线往萧垂熙那边儿瞄了瞄又很快转回,把手里几张寻人启事放在桌上,语速飞快:“加上昨天的小姑娘镇子里一共丢了六个人,赵薏、我、秋蝉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卫建新那一队的齐无物,他身上出现了异变征兆。”
江袭:“拦住了吗。”
孙常祠:“拦住了,秋蝉使了点手段,他很快就招了。除了他以外的三个人每人拐了两个孩子,只有他没成功拐走人,现在右边手臂和身体右侧黏在了一起。”
江袭点一点头:“好。”
门再度被推开,冉秋蝉和赵薏前后脚进门,冉秋蝉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眼:“萧垂熙还在发烧?”
江袭点点头,视线仍落在书页上的花体英文没动:“去看看吧。”
得到准话的孙常祠转身就往沙发边冲,还没近前就堪堪伸出手,要去试萧垂熙额头温度。
他抿着唇,很焦灼的模样,手却在即将挨到人时猛地刹住,愣愣悬在半空。
沙发上的萧垂熙睡得很沉,头微微歪了些,身子被一条毛茸茸的毯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他的头发凌乱,搭在额前遮住了些许眉眼,却仍然挡不住那两条纤细的、颤颤巍巍从发丝间探出的触角。
棕褐色的两条,纤细,修长,顶端擎着圆润的一个小小圆点,像个极其迷你的小球,随着萧垂熙的呼吸轻轻哆嗦,似乎一不小心就能将它折断。
孙常祠张了张嘴。
他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爆出阵尖锐的锋鸣,耳鸣声愈来愈大,震的他发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孙常祠下意识的环顾周遭想去寻找个可靠的存在,惶急地将视线掠过了冉秋蝉和赵薏,最终僵硬地扭头,定格在了倚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诗集的江袭。
江袭若有所感,抬眼和他对视。
“蝴蝶。”江袭道,“金斑喙凤蝶。”
“……我不是问这个,”孙常祠艰涩道,“垂熙怎么会长出……这种东西?”
话音落下后的空气很安静,除了几道轻微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动静,孙常祠看着江袭,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半边身子都黏连在一处的、趋近于水蛭化的齐无物,一时间茫然失措,讷讷道:“怎么会这样……队长?”
江袭沉默片刻,蓦然合上了书。
窦野和阎壑在这时推门而入,江袭缓慢起身,左手指尖搭在右手掌心轻拍两下,敲出两声轻微的响。
“各位。”江袭轻声道,“想在游戏里,当个怪物玩玩吗?”
一阵风穿过庭廊扑进房间,吹的书页簌簌乱翻,最后停留在某一页,将那一页唯一的一句诗摊开在桌面。
——我们还是失去了这个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