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王裳凝俏颜酡红,恰似那锅中烹煮之虾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她蓦然惊觉自己举止太过亲昵,忙不迭放下手中筷子,轻启朱唇道:“你且尝一尝,此菜滋味着实妙极,方才晏清姐姐还赞不绝口呢。”
“嗯。”秦之毅淡淡地应了一声,却只专注于手中那方糕点,细细品尝完毕后,便不再举箸夹取其他菜肴。
“秦大侠……”
秦之毅开口道:“我不是什么大侠,王姑娘,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哦,那……秦大哥?”王裳凝见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盈盈一笑,说道,“我若唤你秦侍卫,总觉得太过生分了些,毕竟你曾救我于危难。”
秦之毅略一思索,干脆由她去了:“随便。”
王裳凝喜上眉梢,声音含笑的问道:“秦大哥,你今年贵庚几何?家中尚有何人?平日喜好何事?又厌憎何物?可曾……婚配?”
秦之毅微微蹙眉,随后还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乃孤儿,幼时与兄长相依为命,结为异姓兄弟,后蒙七爷收留。并无特别喜好,亦不打算成婚。”
王裳凝好奇的问:“那你就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或者……心仪的人?”
“没有。”秦之毅回答的极为精简,语气冷淡无情,“我本就寡淡薄情,除了七爷与阿坚,以及郡主,再无挂心之人。”
王裳凝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她极其认真的说:“你并非无情之人,你心地善良,满怀正义。当日见我受人欺凌,便下意识出手相救,甚至都未留姓名。”
秦之坚没料到王裳凝会这么说,他盯着王裳凝看了半晌,直至见她羞得面红耳赤,别过脸去,才惊觉自己此举唐突,于是默默转过头去。
但见夜空之中,繁星闪烁,如细碎银芒洒落。湖面之上,游船点点,灯火摇曳,与天上星辰交相辉映。
今夜的冷风,似也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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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众人告别,踏上归途。
高和丰与木晏清坐在马车之内,高和丰撑着头,略显倦怠,神色也有几分消沉。
“怎么了?可是今日游船乏累了?”
高和丰微微叹气,满脸失落的说:“将军今日与那王家世子,相谈甚欢,却将我冷落在一旁,为夫只是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木晏清忍不住笑道:“高大人,你这般小心眼的?”
“嗯。”
木晏清调侃道:“高大人,你可知你近日于帝都的行事做派,叫你往昔同僚皆惊愕失色、大为震动。”
高和丰佯装不知,明知故问:“何种表现?”
“你说呢。”
高和丰抱着木晏清的胳膊,将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我粘着自家娘子,有何不妥?他们哪里是吃惊,分明是嫉妒。”
木晏清低笑不语,随后她忽然问道:“阿旭,你之后是打算与我一起回北境,还是留在此处?”
高和丰松开木晏清,眼神隐隐含着怨气:“怎么,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回北境?”
“我并非此意。”木晏清解释道,“去和亲的公主明明已经确定了,可圣上却迟迟不下旨命我护送公主前往,我怕他不想让我回北境。”
高和丰神色一肃,问:“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如今两国盟约已订,暂时不会起征战,我怕是只能上交兵权,以表忠心,方能安抚君心。”
“所以,你是担心若此事处理不得当,连累于我?”
木晏清秀眉紧蹙,面色凝重的说:“帝都虽然繁华,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北境,哪怕先斩后奏,得罪圣上。”
“你倒是为我多心了,我早便得罪于他。所以,你若要回北境,可不能抛下我。”
木晏清闻言,脸上绽开笑容,她握住高和丰的手,目光坚定地说:“好,若到那个地步,咱两一起跑。”
第二日清晨,木晏清就入宫请见天子。
高和丰则守在皇城的城门外,约莫一个时辰,木晏清出来了。
高和丰连忙迎了上去,二人目光交汇,木晏清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高和丰心头稍安,回以微笑,而后一起上了马车。
其实高和丰多少猜到了胜帝的答复,他最了解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对方之所以迟迟不下旨,不确定木晏清的回程时间,不过就是在考验木晏清罢了,断不会真的收回兵权。
如今盟约刚签,木家战功卓著,而木晏清又是木家孤女,若此时收回她手中的兵权,难免遭人非议。
一向以仁爱治国的虚伪天子,又怎会在晚年,做出毁了自己一世的英明的举动。
他了解胜帝,但木晏清不了解,这一个时辰,想必她过得小心翼翼,极为煎熬。
高和丰递上一盒糕点,笑盈盈的说:“今早做的,吃一块开开胃,一会回去刚好吃午饭。”
木晏清瞧见盒中的酸枣糕,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然而二人刚刚到家,便见到王家兄妹竟然站在清丰居的大门前。
高和丰掀开车帘,微微挑眉,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二人下了马车,王子胜抱拳行礼,咧嘴笑道:“殿下,木将军,今日我恰好得闲,特意携舍妹前来拜访。方才这位司空姑娘说你们出门了,我本都打算回去了,谁知这般凑巧,在此处遇见了。”
无法,既然碰上了,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只得把王家兄妹俩请了进去。
王裳凝视线一直紧盯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秦之毅,生怕一个不留神儿,对方又消失不见了。
司空灵悦留意到对方的视线,用胳膊撞了下秦之毅,问他:“你与王家小姐相识?”
秦之毅态度冷淡:“算是。”
司空灵悦摸着下巴,好奇的问:“她……总是这般瞧着你,是与你有仇还是有情啊?”
秦之毅却道:“去准备午膳,来了客人,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切……”司空灵悦翻了个白眼,下去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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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上,王子胜举杯敬酒,十分热情。且与木晏清相谈甚欢,言辞间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待午膳结束,王子胜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块地图,说有问题想要请教木晏清,希望她能指点一二。
高和丰独坐一侧,面色渐沉,心中满是不悦。
木晏清不好推拒,只好与之一起探讨。
王子胜指着其中一处关隘问道:“如今若有一场战事,敌军据守此处关隘,易守难攻,且粮草充足,我军该如何应对?”
木晏清端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如松。她眯起杏眸,思索片刻,答道:“敌军占据关隘且粮草充足,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我军可先分兵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同时派遣精锐部队绕至敌军后方,切断其粮道。待敌军粮草匮乏、军心不稳之时,再全力攻关,如此胜算较大。”
王子胜听后,眼神微亮,又问:“若敌军识破我军计谋,坚守不出,又该如何破局?”
木晏清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在地图上比划着,答道:“我军不必急躁,可在关前设下疑兵之计,布置大量旗帜和营帐,做出大规模进攻的假象。同时,派遣小股部队不断深入,骚扰敌军,使其不得安宁。待敌军疲惫不堪、放松警惕之时,再绕至此处,发动突然袭击。”
王子胜露出笑容:“木将军此计甚妙,但并未考虑天气以及我们南方的环境。”
木晏清却勾唇笑道:“南北差异确实很大,要考虑天气环境等因素,可对我来说,只要做好准备,这些外在条件都可以克服。”
此话若换成他人来说,多少有点妄自尊大,傲世轻物之嫌,可木晏清眼神坚定,言辞铿锵有力,倒并非托大。
两人越谈越投机,时而慷慨激昂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时而俯身凑近地图,仔细研究战略布局。
他们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仿佛已经置身于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
而一边的高和丰,绷着一张俊脸,暗暗咬紧了牙。
他瞧着王子胜喋喋不休,只觉聒噪,恨不能即刻将其逐出门去。但顾及木晏清的情面,只能压下心中不快。
而王裳凝在用过午饭后,便出了房间,被丫鬟带着参观府邸。
不过片刻,她便打发走了丫鬟,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和羞涩,四处张望着寻找秦之毅的身影。
可当她走进府邸的后院时,看到周围纷纷朝她打招呼的家丁仆从,心中升腾起一丝怪异与惊惧来。
她发现高和丰府里的下人,有的是聋哑之人,只能用手势和眼神交流;有的身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还有的相貌丑陋,脸上布满了疤痕,眼神略显凶狠。
王裳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脚步开始慌乱起来,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她想要快速离开此处,惊慌失措之时,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
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如同拎小鸡一般,大力地将她提了起来,她整个人晃荡一下,就趴在了对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