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秦之坚敲了敲门,问高和丰要不要用晚膳。
高和丰终于回应了,不过丢给他冷冷的两个字。
“不用。”
秦之坚抱着臂,愁眉苦脸地靠在门边。
片刻后,秦之毅突然出现,他表情冷峻,站在门外,满面踌躇,之后又贴近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秦之坚见他那副模样,也跟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却又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了?里面有危险?”
“刚刚我看到郡主从……”
秦之毅眉峰蹙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面传出东西落地的声响。
他脸色一变,正要推门而入。
秦之坚却快一步地拉住秦之毅,他脑子转的很快,语速也极快,问:“有人进去了?那人是郡主?”
秦之毅点头,一根筋地还想推门而入。
秦之坚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傻啊,郡主进去正中七爷下怀,你进去做什么!”
“可郡主偷偷从窗户潜入,我担心……”
“我的傻弟弟,你不用担心,一会不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哪怕七爷叫救命,但只要没叫我们,那我们便老实的守在外面就好。”
秦之毅半信半疑,但秦之坚比自己更为聪明睿智,想必判断也不会错。不过,他依旧侧耳倾听,保持着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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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撬门爬窗非君子所为,但不论行兵打仗,还是为人处世,很多事情的本质都是相通的,许多战术和策略也可融会贯通,灵活运用。
木晏清手中拎着食盒,从楼上一跃而下,之后绕到后方,在高和丰房间的窗前站定。
她从靴中拔出匕首,正准备挑开窗户,却发现窗子没关。
木晏清心中惊喜,又将匕首塞了回去,轻轻推开窗,却发现屋内漆黑一片。
这才刚刚入夜,怎么灯都熄了?
难不成高和丰已经睡了?
木晏清犹豫一瞬,还是翻身跳了进去。
清冷的月光,随着木晏清一起流入屋内,之后便听吱呀一声,窗户落下,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木晏清刚进入屋子,没能适应漆黑的环境,只能摸索着前进,忽然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
木晏清心下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推开那物体,差点抬脚将此物一脚踢飞。
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药草香气,木晏清这才知道那物体是高和丰,于是又将人一把拉了回来。
高和丰似也受到了惊吓,撞进木晏清怀里,顺势环住了对方的腰。
结果两人就没站稳,倒在了书案上。
桌上的东西被碰的滚落在地,发出咣当的响声。
好在木晏清一直抓着食盒没有松手,否则里面的东西怕也会跟着一起摔坏。
木晏清摸索着站起身,顺便抓住高和丰的衣襟,将人一把拎了起来。
对方发出一声轻哼,如柳条一般柔弱地贴在了木晏清的身上。
木晏清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动作不甚温柔,忙往后退了些,说道:“殿下,莫慌,是我。”
她看不见高和丰的表情,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对方大概的方向和距离。
“郡主,你深夜破窗而入,让我如何不慌?”
高和丰的话一本正经,听不出调笑的意味。
可他的声音极近,气息萦绕身边,在漆黑的环境中,让木晏清有些不自在的又往后退了半步。
她思绪转换极快,不答反问道:“那殿下又为何静立窗边,一声不吭?难不成是在埋伏我?”
木晏清似是听到了一声轻笑,只是那声音极轻,无法辨别。
“我灭了灯准备去休息了,谁知还没来及关窗,就见有人闯了进来,又未来及开口询问,就忽然被郡主压在了桌案上。”
木晏清听着对方的描述,有些脸热。她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道:“殿下,咱们能先把灯点着吗?”
火光划破黑暗,映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立体俊朗的脸来。
高和丰手执火折子,眸色冷冽,周身融在黑暗之中,站在那里显得高傲又矜贵。
木晏清极少看到高和丰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上位者的气势与威严,让人心生敬畏,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疏离感。
烛火被点燃,屋内一片暖黄色。
木晏清将食盒放在桌案前,陪着笑脸说道:“我今日去福楼和缘聚酒肆买了些酒菜,特意给殿下送来了,我陪殿下饮几杯如何?”
高和丰眼神冷冷清清,没说同意,却也没有明确拒绝。
木晏清便收拾了一下桌子,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将酒菜全都摆了出来。
她的眼神停留在了桌上抄写的文稿上,有些好奇的拿起那一沓文稿看了看。
“女戒?”
高和丰将木晏清手中的文稿收走,应了声:“嗯。”
木晏清满眼不解:“殿下抄女戒作甚?”
“时刻提醒自己,让我更加深刻的铭记与遵守这些规范,以至自觉维护木家的和睦与秩序。”
这番话倒让木晏清无所适从,满面通红。她讪讪地笑笑,将那一沓女戒全都收到一旁。
“殿下,您说笑了,我是您的妻子,要抄女戒,也当是我才对。”
木晏清时刻铭记着程静霏传授自己的经验,见高和丰不答,便主动拉着对方入座,又给对方倒了杯酒。
“殿下,我为我之前的行为,真诚的与你道歉。”
木晏清举杯,满眼诚恳的看着高和丰。
对上她的目光,高和丰先是犹豫了下,之后微微叹息,便举起了酒杯。
木晏清眼底闪过一抹欣喜,碰了碰高和丰的酒杯,十分有诚意地先干为敬了。
她又给二人满上一杯,说道:“殿下宽仁,虽被我冒犯,心生怨气,却依旧不辞辛苦,查明真相,此等气度与品质非常人可比,让晏清无地自容,十分敬佩。”
木晏清恭敬地双手举杯,继续说道:“殿下不胜酒力,晏清自罚一杯,还请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晏清计较了。”
高和丰沉默地看着木晏清,眸中虽无暖意,但寒气早已消散。见她又要给自己满上,按住了酒葫芦。
木晏清朝着高和丰笑笑,动作轻柔地挡开他的手,继续给自己斟酒。
“殿下,嫂子说我处理夫妻感情与家事,不该像指挥作战那般,倍道而进,雷厉风行,应该先顾及你的感受才是。”木晏清再次举起酒杯,说道,“我知道错了,我再自罚一杯。”
辛辣的酒水顺着口腔滑入肺腑,烧的木晏清微微蹙眉。
高和丰见状,快一步地拿走了酒葫芦。
“你准备一个人喝完这壶酒吗?”
“我只是想让殿下看到我的道歉的诚意。”
“诚意?”高和丰声音平淡的问,“所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哪有。”木晏清扁了扁嘴,小声嘟囔了句,“明明是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高和丰耳力过人,自然听得清楚。他将酒葫芦放在一旁,问道:“你夜闯我的寝居,就是来和我喝酒道歉的?”
木晏清连连点头:“还请殿下莫要与我计较,之前的事,是我欠考虑了。以后,我绝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从小与魏如意一起长大,木晏清与她感情深厚,便从未想过核实此事的真假,也并未起半分疑心,这才闹出这么一场事情来。
“只因为此事?”
木晏清看了看高和丰的神色,急忙又说道:“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我没有顾及殿下的感受,惹殿下生气,实在不该。”
高和丰脸色并无太大改变,看不出喜怒,而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并未与郡主计较。”他指了指一旁抄写的女戒说道,“今日还将自己锁在屋中抄女戒,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要时刻摆清自己的位置,万事当以木家和郡主为先。”
木晏清嘴角一僵,讪讪地笑了声:“殿下,那女戒该我抄才是,你这样岂不是……”
打我的脸吗?
“郡主乃人中龙凤,天之骄女,在军中以及木家,皆以你为首,非一般男子可比。我虽不是女子,但与你成亲,也当做好郡主的‘贤内助’,为您排忧解难,稳固后宅,淑慎自持。是我度量小,要罚也该罚我才是。”
这高和丰……
木晏清只得陪着笑容,耐着性子哄他道:“殿下,晏清嘴笨,您就别和我生气了。”
“郡主是觉得我是在说气话?”
“不不不不……”木晏清连连摆手。
高和丰神色恹恹,情绪低沉:“我一开始确实生气,因为在乎的人让我纳妾,我实在无法接受。可今日我深刻反省了下,是我自己修行不够,我该理解郡主才是。可我却因为此事,与郡主发生矛盾,起了争执,该道歉的应当是我。”
这一番话说的木晏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看对方那副难过又委屈的表情,木晏清只觉得自己心口压抑的难受。
高和丰还不如给自己两刀得了,弄得自己心上不上下不下的,实在难受。
哄男人可比行军打仗难多了。
“殿下,您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