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星衡把自己闷进被子里:“我想睡会。”
施雪泱起身:“那你睡觉,有事叫我。”
她走出房间,给他关上门。
她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她已经把“任务”的内容说清楚了,那么接下来高星衡一定会识破之前她为这个错漏百出的任务设定缝缝补补添上的细节。或者说,他其实早就怀疑她的谎言了。
她在客厅里投掷着儿童飞镖,镖镖中靶心,一面思考着现在的状况。
两个案子的大部分线索都明朗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方面的问题:1、警方内鬼到底是谁?2、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至于高星衡……
一开始她不是很理解高层要求她用“夫妻关系”隐瞒两人关系真相,但实践下来,高层似乎是对的。
如果提前说了是任务需要假扮夫妻,那么势必会引出“身份是卧底警察”这个信息点,影响他的记忆恢复。
而高星衡也是一步步地接受这个真相的,之前他自己提出“暂时不要说”的要求。
现在,高星衡的心理状态正在逐渐好转,记忆也慢慢地浮现。她甚至都不必再和他假装夫妻了。
如果他的记忆恢复,案子会迎刃而解。
……
高星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无法冷静下来。
一直以来建立起来的信念在瞬间被推翻了。
他和她是相爱的——他用理智相信了这个事实,也用情感相信了这个事实。
但现实告诉他:他的理智错了,他的情感也错了。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他的听力中出现,随后是大范围尖锐而悠长的耳鸣,带着锥度刺入他的太阳穴,他感到头疼欲裂,同时胃部也泛起了不适。
高星衡打开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他想问她,那些监控、截图、玩法之类的是不是都是骗他的。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能因为这件事崩溃,因为所有的错都在于他,是他的胡思乱想造成的。
高星衡在对话框里输入字符,然后又删除,像是把那些思绪从自己头脑里删除一样。
合约结婚也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关系。
为什么……
不要再想了。
手机屏幕熄灭了,他在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失魂落魄的脸。
高星衡拉开一点被子,让自己透透气,顺便冷静下来,他双眼中空空荡荡地注视着天花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在对话框中输入消息。
[既然是这样,我会守住界线,请你也和我保持距离。]
听起来似乎有点赌气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不适合,又删掉重写:[既然是这样,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不会做出格的事。]
这样写的话似乎在暗示他想过出格的事。
他重新编辑:[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
……
【高星衡】: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
收到消息的施雪泱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施雪泱】:好的,别担心。
一个乱写,一个乱回。
总之在“假扮爱人”这件事上,两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次日两人在客厅里遇到的时候,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假装自己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高星衡语气生硬地问:“今天你出门吗?”
施雪泱思忖了一下,对自己应该给出的回答犯了难。
[没什么事,不需要出门。]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可以出门。]
[出门,必须出门。]
……
高星衡看着她,脱口而出:“没事的话,别出去了。”
施雪泱诧异道:“为什么?你怎么了?”
高星衡避开她的目光。
他知道,之前她每天假装早出晚归,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
现在既然话都说开了,他希望她可以不那么辛苦,就算是执行保护任务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这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的。
但在情感上他还无法和她正常相处,他做不到。
就连想到“合约结婚”这个事实,他都会感觉到头疼欲裂。
他已经在尽力规避这个状况的发生了,他逃避着任何和她不必要的接触。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以工作的话题来填补两人之间的缝隙。
施雪泱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没问题,我今天宅家里。”
她心情很好。
果然,把话说开后,任务一下子就变简单了。
上午,两人坐在一起看刑侦剧。
施雪泱在等审讯室的新情报,她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一眼。高星衡坐在距离她隔了一米多的位置上。自从说明真相后,她发现高星衡仿佛自带尺子,身周自动保持和她的一定距离。
他的距离感和分寸感很强——这一点是她早就有所体会的,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像只警惕的刺猬。
很不错。
拉开距离的话,她看手机就不用避着他了。
她再次拿起手机查看新邮件的时候,高星衡忽然开口道:“我想参与案件调查。”
施雪泱有点怀疑,昨天他出现记忆画面的时候状态可不太好。
“你可以接受吗?”她问。
高星衡看向她:“我可以接受。”
她提出了要求:“觉得不行了,及时喊停。好吗?”
他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高星衡正式加入了案件调查。
她向他解释现在的案件情况时,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指着她写在纸上的线索草稿提问。
根据最新情报,对焦瑜警官的审问结束了。
6月20号当天,焦瑜警官在安商路95号和同事一起蹲点调查疑似诈骗窝点,结果表明是虚惊一场,结束工作后她和商案科的同事去了某家餐厅聚餐。
6月16号周钟烨案发生的时间段,焦瑜在家,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考虑到其他细节,韩光霁的结论是焦瑜基本没有问题,只是不幸被嫁祸了。
另外,对嫌犯姚志所持有的手枪做的分析也大致出了结果,在枪支和弹道数据库中并没有找到,说明这是非法走私获得的黑枪。
现在唯一可以追溯下去的线索就是姚志的朋友柳飞诚。
两个月前,住在道东路的柳飞诚失踪,他的朋友向所在的吉华辖区警局报案。而巧合的是,特案组警察万英毅(8),正是从吉华辖区警局调进总局特案组的警察。
“嫌疑犯姚志说,他的朋友柳飞诚被我害死了,所以要向我复仇,”高星衡若有所思地道,“胶带……柳飞诚会是那个胶带……吗?”
施雪泱注意着高星衡的状态。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确实好转了不少,思维和逻辑很清晰,甚至在提起那个胶带绑脸受害者的时候都冷静了不少,只有短暂的凝滞。
仅仅凭自己想起来的那个记忆画面,和嫌犯姚志的供词,他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这也正是她的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她还是得提醒他。
她说:“不要预设什么,等你恢复了记忆再做定论。”
高星衡:“好,我会保留意见。”
用工作作为话题果然是一个办法。
借此,他能暂时逃避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