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闵是被敲门声震醒的。

他光着脚去开门，门外是一男子，身穿制服。

“……？”鹿闵懵了下。

男子微微颔首，然后拿出一个保温箱，笑着说：“鹿先生，您的外卖。”

鹿闵：“……”谁家的外卖这么高级。

“不好意思，您送错了吧，我没点外卖。”

男子不语，只是把单子递给鹿闵。

鹿闵接来看——地址确实是这里，外卖是某家早餐。

这都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备注，两个字一个句号。

“嫂子。”

“咳咳咳咳咳咳……”

“先生您没事吧？”男子关心道。

“没，没事咳咳咳，”鹿闵差点被口水呛死，“谢谢你，确实没送错。”

男子笑：“好，祝您用餐愉快。”

顾锦晨比宴淮之年纪大？

怪不得宴淮之总是一口一个嫂子，原来还有这层含义。

鹿闵咬着虾饺，脸颊鼓起，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残渣，开始翻昨晚的消息。

零点。

顾锦晨：[宝贝，我们见面吧。]

早上九点。

鹿闵打字：[好，在哪]

顾锦晨秒回：[我家。]

顾锦晨：[位置]

鹿闵垂下睫毛，想了很久，才回复：嗯。

鹿闵到小区门口下车，远远就看见在等候他的顾锦晨，鹿闵停下脚步。

顾锦晨发现他，立即跑过来，满面笑意，牵着他的手：“走，去看看你真正熟悉的地方。”

鹿闵抿了抿唇瓣，视线略过他们交||合的手，不自然道：“熟悉？”

“是啊，你在这里住过很久，”顾锦晨边走边说，“宴淮之家虽然大，但终归是陌生的，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熟悉的地方会更适合恢复记忆，对吧？”

“……”鹿闵没应。

顾锦晨看他：“嗯？”

霎时，汗毛起立，手脚冰冷，等鹿闵回神时，手心里已泛起汗珠。

鹿闵小声：“嗯。”

顾锦晨感觉到鹿闵手心的汗，关切道：“热了？”

“……没有。”

顾锦晨松开他的手，跑到一边超市里。风吹过手掌上的汗珠，带来一阵凉意。

鹿闵站在原地等。

顾锦晨拿了个冰淇淋回来递给他，白色的，或许是牛奶味。

鹿闵轻轻抿冰淇淋尖。

真的是牛奶味。

“高中的时候，我没有钱，唯一能送你的，还算有用的东西，只有学校门外的冰淇淋，还只能是在夏天，冬天太冷了，感觉送什么都不对，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你或许就对我有好感了。”

“……”

“追你的人真的很多，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贵，你却一个都不感兴趣，唯独喜欢我送你的冰淇淋。”

“……”

[那么多人追你，你为什么选择我，真当我不知道？！]

这句话，与梦里顾锦晨说的，很巧和地重叠了。

鹿闵握紧冰淇淋：“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什么？”顾锦晨疑惑，“当然了，不然我会想什么。”

顾锦晨讲了很多他们之前的故事，每一个故事说到结尾，鹿闵的心就沉一分，走进顾锦晨家的瞬间，鹿闵几乎肯定——他的确来过这个地方。

太熟悉了。

无论是故事，还是顾锦晨家。

熟悉到能精准说出故事的结尾，以及找到藏在冰箱里面的烂番茄。

顾锦晨看见，不好意思道：“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鹿闵：“工作忙？”

顾锦晨叹气，疲惫道：“这几天都睡公司。”

顾锦晨从身后抱住他：“阿闵，我真的好想你，每天晚上睡觉都能梦见你。”

鹿闵缩了缩脖子。

顾锦晨接着说：“我会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虽然比不上宴淮之，但一定会比其他人强。”

“顾锦晨，”鹿闵说，“你为什么总是提宴淮之。”

“……”

顾锦晨顿了顿，“我和他是朋友。”

鹿闵：“可我和他不熟。”

顾锦晨：“好，那以后不提了。”

“顾锦晨。”

“嗯？”

“能不能放开我。”鹿闵挣扎道，“我现在也和你不熟。”

顾锦晨没放开，鹿闵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

——顾锦晨在亲他的脖子。

鹿闵头皮发麻，用尽全力转身，推开顾锦晨，抬眼冷冰冰看着他：“你一定要逼迫我吗？”

“那你想如何，鹿闵，”顾锦晨悲伤道，“我们是情侣关系，做这些事不是应该的吗。”

“我说过，我现在和你不熟，”鹿闵握紧拳头，下定决心道，“顾锦晨，我真的答应了你的追求吗，你说实话。”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的原话，记忆会丢失，但感情不会，我知道我对你有感情，这我不否认，但是我也能确认，我和你的关系绝对没达到可以随意亲密接触的程度。”

顾锦晨靠在墙上，轻轻笑道：“答应了如何，没答应又如何，我们早晚会在一起。”

“所以我没答应你。”鹿闵说。

顾锦晨静静看着他。

鹿闵：“你在骗我，那几张照片是——”

“鹿闵。”

顾锦晨声音冰冷。

鹿闵说到嘴边的话忽然一句说不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在录音。”顾锦晨说。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他颤着腿后退，直到贴在了冰箱上。

顾锦晨伸手：“手机拿出来。”

鹿闵摇头：“我没有……”

顾锦晨突然大声：“拿出来！”

鹿闵盯着对方狠厉的眼睛，口腔不断分泌口水，“我……”

“手机，拿出来，给我。”顾锦晨又重复一遍。

鹿闵拿出手机，手臂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顾锦晨手伸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脱了力，手机“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顾锦晨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正在录音，标准模式，29：03】

眨眼间，手机就被顾锦晨踹到了一边，狠狠砸在茶几腿上，又弹出去，屏幕如蜘蛛网般开裂，整个手机支离破碎地散在墙角。

鹿闵吓得跌倒在地。

脑海里不断响起尖叫声，顾锦晨的怒骂声。

“啪——！”

“谁让你看他的？怎么，爱上了？发||骚了？”

不要……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顾锦晨……”他抱住脑袋，浑身都在抖，“顾锦晨我错了……别打我……”

“哪错了？”

顾锦晨在问，鹿闵根本不敢看他，下意识回答，“我不该录音，我应该相信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多了一片黑影。

顾锦晨在靠近。

“啊——”鹿闵尖叫着拼命往回缩，顾锦晨抱住了他，安慰道，“没关系，别害怕，阿闵，我不会打你。”

顾锦晨一下下轻拍他的背，鹿闵咬紧牙齿。

“可是，可是你把手机摔碎了，我害怕。”

“那是因为你录音，”顾锦晨冷冷地，“录音想做什么，给宴淮之？”

“没，没有，我和他不熟。”

“那为什么录音。”

掌心滚烫，鹿闵拼命抠已经烂掉的肉，想让自己清醒。

疼。

还不够。

血流在了地板上，湿滑黏腻，鹿闵放在地上的拳头几乎要放不稳。

鹿闵闭眼，一鼓作气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我们是恋人关系，想录音保存证据，万一你……你和宴淮之一起骗我，我就可以报警，这……这些都是证据……”

顾锦晨松开他，无奈道：“就这么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鹿闵咽口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锦晨，“我相信你。”

看这副可怜模样，顾锦晨也不忍心再问什么了。

“冰淇淋要化了。”

顾锦晨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冰淇淋。

鹿闵立马用衣角擦干地上的血，接着起身，偷偷把还在淌血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走到茶几边，拿起冰淇淋，缩在沙发一角安静地吃，时不时舔去嘴角的奶渍。

他的视线只落在冰淇淋前方的地板上，不敢看顾锦晨的任何动作。

快点结束吧。

还有多久。

快点结束。

时间过得好慢。

“困了就先睡。”顾锦晨的声音响起，鹿闵一个哆嗦，看向顾锦晨——对方正在穿衣服。

顾锦晨：“工作上有点事。”

“嗯嗯。”鹿闵点头，眼睛微微泛起光泽。

顾锦晨笑了：“这么期待我走？”

“没有没有，”鹿闵说，“我，我困了。”

临走前，顾锦晨上前，把他禁锢在沙发里，吻了他的脸颊。

鹿闵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等我，阿闵。”

“嗯。”

终于走了。

鹿闵费力地起身，走到窗前，直到确认顾锦晨彻底离开，才敢准备出顾锦晨家的门。

——顾锦晨把那堆手机碎片带走了。

鹿闵深深吸了口气，身子还在发抖。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医生给的药，倒了几颗塞进嘴里嚼，手却抖个不停，药瓶也掉在地上，药片洒了出来。

好苦。

鹿闵蹲在床边，手指紧紧抓住床单。

吃完药，不知过了多久，鹿闵觉得自己正常了些，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以及处理自己的伤口。

“咔哒。”

门锁被扭开的声音。

鹿闵正在用水冲伤口，闻声，动作一顿，飞快跑出浴室，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身水汽的宴淮之。

心跳声变得剧烈。

震耳欲聋。

鹿闵微微张着嘴，忘记了要如何动作。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哪怕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就算外面下雨，晏淮之依旧会来。

这种家庭出生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苦呢。

怎么会呢。

鹿闵眼眶湿润。

他比谁都清楚问题的答案。

“突然下雨，”宴淮之垂头换鞋，“没带伞。”

宴淮之脱下湿透的外套，揉了揉还在滴水的发丝，看向鹿闵。

熟悉的，带着戾气的眼睛。

看着他的时候，泛着难以察觉的柔情和缠绵。

和顾锦晨完全相反。

晏淮之本性狠戾，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是以最温和的姿态。

顾锦晨对外人……尤其是晏淮之，总是笑意盈盈，而回到家却把最暴戾的一面，完完全全地展现给他。

“……”

“……”

对视的瞬间，天雷勾地火。

鹿闵向前一步，像是无声告诉宴淮之些什么。

宴淮之的视线落在他的全身。

“啪。”

浸湿的外套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宴淮之已经无心把衣服找地方放好，几步上前，搂住朝思暮想的人。

鹿闵感受到宴淮之身上的雨水，很凉。

但是喜欢。

“对不起，把你弄湿了，”宴淮之低声说，“一会想洗澡吗？”

暧昧至极的话。

鹿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害羞得脸颊泛起红色。

他抱住宴淮之，着魔似的。

“宴淮之，吻我。”

他偏头，露出脖颈：“吻这里，吻痛我。”

他弄脏我了宴淮之。

你帮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