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走投无路的谢遇良决定老老实实去听课,赵危拿走令牌后再也没有让他有机可乘,甚至在房间外面设下一层结界。
至于吗?
谢遇良嘴角抽搐,跟在赵危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吐槽:就算机关术学得再好,也没必要在自个床上布置吧,就不怕哪天梦中翻身自己把自己搞死了?
这些话没敢让赵危听见。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操作,负责他的崔长老居然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反而让赵危代为教习。
因此谢遇良算是归赵危管一半,眼下身体恢复健康,赵危去哪他就得跟到哪。好在不需要砍柴劈柴烧水洗菜,乐得清闲。
平日里看赵危衣冠楚楚偶尔不正经的,没想到教习起来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谢遇良叼着笔眯眼扫视,他坐在最后一排旁听,前面的弟子做什么看得一目了然。
赵危负责的教习课程是炼药术,该课程又分为理论课和实践课,目前正在传授理论知识。
每当赵危演示手尖上的火焰时,众人纷纷惊奇地“哇”叫起来,其中最数谢遇良叫得最大声,好像以前呼风唤雨的魔修首领不是他似的,可谓是相当捧场。
到最后别的弟子习以为常都不惊叹了,谢遇良仍然很卖力“哇”地探脑袋看,一个坐在他前面深受其扰的弟子忍无可忍:“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能不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小,连赵危都看过来了,谢遇良无辜地点头:“我会闭嘴的。”
小组讨论的环节到了,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解疑,谢遇良无聊地起身走到赵危身边:“师兄啊,我想去茅房。”
赵危淡然:“还没下课。”
谢遇良:“……可我只是旁听,有必要这么苛刻么。”
赵危微弯腰整理用具,神色温和,态度却不容反驳,只道:“方才讲的,听懂了吗?”
两两对视,谢遇良不答,表情狐疑地盯着赵危,连自己要去茅房此等大事都抛之脑后,片刻后问:“你为什么不摘面具?”
原因无他,在临江沈府,可怜的沈小宝日日遭此番摧残,沈安教人东西时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
不过这句话多见,谢遇良只是略带疑惑,他确实非常好奇赵危为什么时刻戴着面具,没错,是时刻,他从没见他摘过!
一般人睡觉前总要摘吧,沐浴时总要摘吧,统统没有,赵危从来没有摘过。
不禁让人很容易有所怀疑,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好奇心人人都有,谢遇良也不例外,他微眯着眼,觉得这事儿太可疑了。赵危的反应不咸不淡,冷声:“若是没有旁的事,你该回座位了。”
谢遇良:“……我要去茅房啊。”
赵危:“还没下课。”
谢遇良:“我只是旁听,不是甲级弟子……”
赵危:“一视同仁。”
谢遇良:“……”
没天理了,过去跟着崔长老砍柴劈柴烧水洗菜,累是累了点,好歹什么时候想去茅房就随时去,跟着赵危连这点自由都被剥夺了。
没天理啊!
理论课谢遇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始终觉得此事简单的不得了,无非就是,把药材扔进炼丹炉,稍微控制会儿火候,然后大功告成。
一声巨响,烟雾缭绕。
胆子小的弟子惊叫,胆子大的也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响声的来源。
“咳咳咳——”谢遇良用手扇烟,反应迅速立马跑出去。
烟味四溢,空间很快充斥着呛人的药材味,众人纷纷此起彼伏地咳嗽,连忙捂着口鼻冲出炼丹室。
罪魁祸首站在外面,黑发凌乱地散开,脸颊灰扑扑的,撑着膝盖呼吸新鲜空气。
炼丹炉炸了。
众人:“……”
谢遇良:“……”
离开没一会儿便折返的赵危:“……”
弟子们窃窃私语。
“什么呀,他就是那个得罪复王又得罪夜二的吴良?”
“功法修得也忒差了,果然不该让乙级以下修炼丹课,你瞅瞅,炉子都炸了!”
“长得……还挺好看哈。”
“也就……确实。”
“空有副皮囊而已,你们也太肤浅了,他今天能炸炉子,明天就能火烧逍遥派!你们信不信?”
谢遇良:……他还真这么想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陈年老炉这么不经烧,手心的火焰还没四成,按理说不应该啊,幸亏他躲得快,没让崩着。
赵危缓步走来,随手捏了个诀,炼丹室的烟雾很快消散,连同炉子碎片慢慢浮起来,堆成一摞。
白衣男人走到跟前,谢遇良再厚的脸皮也绷不住了,隐隐有开裂的迹象,他忍了忍,低声说:“我完全是按照你教的步骤做的!”
赵危摆出一副“真的吗,我不信”的态度,吩咐道:“去把残片打扫干净。”
连续吃瘪,谢遇良对旁听课程已经产生生理性恐惧了。他不想知道三百种常见妖类的弱点是什么,这上面甚至写着妖类蛇属惧雄黄。
笑死,他们妖也是会进化的好吗,潇潇张户大婚的时候他还喝了两大壶呢,屁事儿没有。
课还是得听,通常谢遇良坐在最后一排,一节课什么都不干,只盯着赵危发呆,越看越觉得,赵危怎么这么眼熟。
谢遇良客观地保持疑问,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最开始的几次幻视,谢遇良在心底吐槽自己,就算再想他的沈安小宝贝,也不能看见个白衣服就联想,但是时间长了,他震惊地发现,不是自己幻视,而是赵危和沈安十成十地相像。
这个认知令他虎躯一震,几乎瞬间怀疑,赵危和沈安存在某种关系。
长相无从考察,身量几乎是一比一复刻,颈连肩的弧线同样优越,就连手也是十分相似。
身型可以造假,然而行为习惯骗不了人,脱口而出的口头禅也无法蒙混过关。谢遇良越观察越心惊,某次醒来时,他发觉自己竟然很久没有遭到恶鬼反噬,这一切,都是从他入住赵危仙舍开始的。
在他过往的经历里,除了沈安,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起初谢遇良以为,是赵危仙舍存在某种法宝,这种法宝刚好可以抑制恶鬼反噬,或是赵危和沈安同出逍遥派,同宗同源,因此在这两人身边时他并不会遭到反噬。
这会儿一想,哪哪都奇怪,难道说沈安跟着他上山了?可是沈安的眼睛还未完全医好,如何恢复如初行动自如?再者,据黑鸦描述,沈安应当是被逐出师门,他又怎么会重新回到逍遥派,甚至拥有“赵危”的内门弟子身份,担任临时教习长老?
沈安已然修为散尽,赵危却灵力雄厚,这两人摆一块,显然完全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是……
谢遇良思索着,他有丹药暂时封印魔修身份,那么沈安也不见得就没有办法做到这一切,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思及此,更大更深的疑惑来了,那就是,沈安为什么这么做?他既然有办法回到逍遥派,为什么甘愿在临江城当个任人凌虐的乞丐?
更何况两人的关系那么亲密,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和自己说这件事?
谢遇良越想越晕,最后干脆不想了,老老实实跟着赵危旁听课程,由于赵危教习甲级弟子,所以他不可避免地经常看到夜犰和慕容复。
他心情还行,慕容复认罚认栽,心情也还行,就是夜犰没有表现出来的淡定,总是时不时想找点事儿干。
站在赵危这顶保护伞下,谢遇良笑眯眯的,夜犰就连跟他说句话都难,更枉提别的。天空稀稀拉拉下着雨,天色阴沉,修士们纷纷展开屏障结界躲雨。
赵危持着油纸伞,雨水哒哒哒打在伞上,伞下空气湿润,一小方区域暖和安宁。
“你怎么撑伞啊?”谢遇良不仅旁听,还担任值日生,出来时淋了会儿雨,手挡在脑袋上挡雨,三两步跑到伞下:“你的屏障结界呢?”
赵危把伞移走,语气毫无波澜:“谁让你过来的?”
谢遇良淋得吱哇乱叫,凑过来躲在伞下挡雨:“你不能这么无情啊!我没有带伞,要么你给我开个结界,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那你跑罢。”赵危再次移开伞,语气冷漠。
谢遇良瞪着他,无声地骂了一句。他现在可以确定,此人断不会是沈安,沈安怎么舍得他淋雨?
他头也不回,一猛子扎进雨帘,手挡在头顶,遮的这点雨简直比杯水车薪还杯水车薪。要说结界呢,倒也简单,不过他一个“戊级弟子”要是随便就能召出屏障结界,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淋会儿就淋会儿吧,谢遇良悲催地想。
这一淋,果然就染了风寒,谢遇良进逍遥派后生的病比在凡间十年生得还多。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儿属性相克,以前也没觉得这么不经风雨。
谢遇良躺在床上裹着棉被咳嗽,脸烧得红彤彤的,婢女端来汤药,他喝一口就嫌苦,放那儿不愿意喝。
这里的婢女都是凡间落难求助仙师而来到逍遥派,灵力稀薄无法成为弟子,索性留在仙舍当婢女。
大家都是自由身,因此简单劝了劝,见谢遇良态度决绝,也就不劝了,那碗汤药直到凉透谢遇良都没有喝。
他讨厌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