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竟遥捏着纸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片刻后,他将纸条折起,收好,转身离开天台。
渡奈这一个装置做的非常好,直接把所有活人、灵体都给分开来了,即便他被分去活人那一范围内,他也可以操控自己灵力,把自己分到灵体范围内。
总之就是,怎么样都不会拦住他。
接下来压根就没有任何困难,如果说之前桑竟遥还觉得这么跑来跑去找灵体有些困难,那么现在他就相当于直接来到了新手村。
不过,还是有点困难的。
比如有些灵体不愿转世,偏偏桑竟遥还不能对其出手。
“我不能走,我得再看我女儿一眼。”
桑竟遥跟着踉踉跄跄的女人,一步一步,听见这句话,他没忍住看了眼女人怀里那个婴儿。
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刚出生的婴儿,只不过婴儿没有哭,也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躺在女人怀里。
女人估计是以为自己女儿还活着,实际上女儿已经跟着她一起死了。
亦或者是没有死,女人总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去。
如果是前者的话,女人肯定是见不到她的女儿的了,因为现在这里已经跟阳间彻彻底底隔开了,这里是属于阴间的。
但如果是前者的话。
桑竟遥往前几步,走到女人前面,站定脚步后伸出手:“你好你的孩子能给我抱抱吗?”
女人脸上迷茫片刻,随后低头看去,看到自己怀里的孩子,沉默几许后,嘟嘟囔囔:“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已经来看我了……”
果然。
桑竟遥在两界分开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找到罪魁祸首,一巴掌把对方打的魂飞魄散,随后就是把受害的灵体、灵魂全都一键送到该去的地方。
现在,最后一个灵体也被送回去了。
曲戍行两手插着兜,带着身后两个女孩子走上前来,对着桑竟遥张开手:“啊——我愿意,来吧。”
桑竟遥:“……”
桑竟遥面无表情,一巴掌把人扇了回去。
这次委托说不是什么大委托,就真的不是什么大委托,仅仅是因为民灵事里没有人手来处理这一个委托而已。
就算有人手,桑竟遥也不想对方在假期时间被迫来处理委托。
曲戍行被枯月打了个半死,但被打个半死,他还是不忘开着车来医院,以免回去路上又被枯月揍。
桑竟遥跟着他走到了医院门口,刚刚准备顺着曲戍行帮忙拉着的门走出去,身后忽然传来细细的一声喊:
“渡修木。”
桑竟遥回过头去,看到董兰表情别扭的看着他,身后除了谢轻晴外,另外几个人都对这个情景有些迷茫。
她攥了攥手,道:“谢谢你,还有,之前信了别人流言,说是你抢了别人女朋友,是我不对。”
“但是、但是、就算我说出去之后,很有可能会被针对,我也要说。”
“刘定鹏那群人,他们打算在你周一放学的时候把你的椅子给拆了,看你出丑,你、你周一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桑竟遥听着她说的话,闻言也只是淡淡回一句:“是吗。”
“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在曲戍行充满好奇心的眼神中抬手,戴上外套兜帽。
曲戍行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跟上来,边跟他走向停车场边问:“你怎么不生气,你可是一个大老板,被这样捉弄还不生气?”
桑竟遥低头看着路,看到有小石子之类的东西就直接一脚踢开:“那我就更不应该生气了吧。”
“对我来说,他们也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况且他们连心智都还没有成熟,如果他们是欺负另外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学生的话,我可能还会做出些反应。”
他抬手把兜帽拉低,眼神晦暗不明,“至于我的话,如果能让他们尽可能地欺负我,而不是闲暇之余去欺负其他人,对我来说大概就够好的了。”
反正他也不会在这个学校待多久。
一路堵车回到民灵事,曲戍行又抓紧踩油门去机场,赶着去到下一个城市出差。
今天民灵事里没有多少人,元旦,加上事物不多,时间又差不多到六点钟,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到家里,跟家人准备晚饭去了。
桑竟遥坐上电梯,电梯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成员,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紧张的快要爆炸。
他按了最顶层楼层,往后退一步,靠着扶手,顺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五点多了,冬天太阳落得早,现在就已经是黄昏了。
“你还不回家吗?”
桑竟遥收好手机,问。
站在前方的成员整个人猛的一震,支支吾吾好一会,才缓缓道:“呃,我家里没人,所以……呃,我就,留下来了。”
[叮]
十五层到了。
成员正打算往外走,桑竟遥就忽然把电梯给按上:“那也不用工作了。”
“不准加班,你应该还没去食堂吧,食堂今天应该准备好不回家的人凑一起吃饭了。”
“如果你去了,你应该八点钟才坐电梯去员工宿舍那边休息。”
“去食堂。”
桑竟遥说完就后退一步,重新靠回扶手上,一张稚嫩的脸绷着冷酷表情,看上去活似个装大人的小孩。
实际上他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做,平时他都对自家成员不怎么关心,都是问过好就不记得的了。
忽视掉面前成员炽热的眼神,桑竟遥逃跑般逃离了电梯。
时间还早,苏见思应该是跟着曲戍行一起去出差了,毕竟这次交涉对象是有关玄武门的。
玄武门安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门主出事的消息,没有,门主安全的消息,没有,民灵事传过去的问候信件也大多数石沉大海。
这样下去,迟早连出事了都不知道。
所以桑竟遥干脆直接逮了个在隔壁城市打工的玄武门的人,派苏见思带着曲戍行过去交流。
接下来肯定省不了一场苦战。
或许会赶在春节之前爆发,亦或许赶在春节后发生。
回到办公室,桑竟遥在大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下,休息够了就拿出之前苏见思给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信,展开:
【如果我算的没错,你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之前给你留的纸条。】
【就是这样,我不会回去了。】
【但我仍然会帮你寻找你以前所提出的计划,由桑沁星带回去,也会为你准备好所有的退路,大概是我对你婆妈惯了,也可能是因为我舍不得你。】
【你一向都很聪明,之前我在心里对你说的话,你应该也都听到了。】
【当然,那时候除了我心里的话,我嘴上说的话大多都是谎言,如你所见,我不能回去过年了。】
【也许不仅是今年,往后也没有能一起过春节的时候了。】
看到这,桑竟遥屈起腿,往后一靠,靠到了办公桌桌腿上。
其实在那场小雨中,他就该预料到这一刻了,只不过那时候太过慌乱,没有在意。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再也不回去的消息告诉别人,哪怕是苏见思。】
【我这封信当然不是为了絮絮叨叨说这么一堆已经说过的话,而是为了回答你,我之前说的‘有一点恨你’。】
【如果说我有一点恨你,那我更多是爱你。】
【我们的命运,很乱,第一次相见时,我肯定,你已经算到了现在这种失去的场面。】
【以后,你还能看到我这近百年为你埋下的‘便利’与‘帮助’。】
【因为我并不舍得你因为我习惯我而受伤。】
【我知道,我明白,所以我接受。】
【所以我相信,如果没有我,你会做得更好。】
看完最后一句话,桑竟遥认认真真把纸顺着折痕折回去,又万分小心的将信放回信封里面,旋即抬手从桌上拿下来个盒子,把信封放进去。
抱着盒子,桑竟遥似是百无聊赖般,抬手撑着脸,看着窗外那个太阳慢慢下降,一点一点的接近地方。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视线里确实是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浸透了瞳孔,眼眶的。
在他见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其实以后所有会经历的事,会有的结局,就已经深深印在他心里了,不会有偏差,不会有意外,只会有人让那件事变得丰富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大概是没有的,因为他记忆的最开始,就是漫无目地游荡在街上,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想改变却无能为力。
他出现的很突然,就这么一瞬间的事,他在雪地里诞生了。
雪地很冷,他五岁,学会记住所发生的事,学会感受雪地的温度,学会去抓住地面,带着自己一点点挪移到山脚。
也正是五岁,他学会了怎么去成为一个神。
太阳落下去了。
桑竟遥把手放到下巴处,接住了从脸颊上滚落下来,碰上去就让人烧心烧肺的液体。
他表情是有些茫然的,怀里抱着盒子,想要把盒子放回桌上,又不知如何放回去。
如果渡奈在这的话,大概会把他提溜起来,让他好好工作。
可是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