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休要死了。
癌症晚期。
家中已无法再支付他昂贵的医药费,他们痛哭在深夜,夏梦休听得清楚。
今天是他住院的最后一天。
这天下午,夏梦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他的东西少,一个背包就是全部。
家人还没有来接,他背上包和照顾自己的小护士告别去往火车站。
桌上是他留给亲人的信。
与其回到家继续让家人伤心,
他选择自己离开。
他这一生从没有离开过家乡,他想趁死前再多看点其他的城市,看那里是不是都像他家那一样耕种土地,眷养家禽。
夏梦休取过车票坐在候车室,抱着包看来来往往的人们。
“夏梦休。”
一个人停在他身前弯腰看他,男人手中拿着泛黄的纸,一会儿看看夏梦休的脸,一会看看纸上的信息。
夏梦休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你好……请问有事吗?”
“你要死啦。”男子收起纸凑近说。“阎王谱上说你只剩十四个时辰的阳寿啦。你看你早晚都要死,不如早点死吧,不然我这周业绩不够啊。”
“………”
有病吧这人,脑子有病………
夏梦休看他眼神变得可怜。
害,年纪轻轻脑子就傻掉了啊………
他掏出手机开机,善良的把男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朋友啊,你家人在这附近吗?来,快给他们打电话来接你。”
说着点开拨打电话的界面把手机递给他。
“?”
男子一脸懵逼接过手机。“啥意思啊,打电话干啥?”
“脑子有病就不要乱跑,走丢了家人会担心的。”夏梦休内心毫无负担的教育这个比他高半头的男人。
仿佛偷偷跑出来的不是他一样。
“哈?”谢淮秋一听,直接把手机甩给他,左右翻兜找东西。
“七爷可是大名鼎鼎的白无常!我无常证呢,我拿出来给你看!”
夏梦休急忙接住自己的手机,看他的眼神愈发真心。
真心觉得他可怜。
“好好好,你是白无常,那你搭档黑无常呢?不会没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吧。”
“靠!我真是白无常。”
他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纸,每张纸上几乎都盖上已完成的大红章。
终于,他从一把纸中找到自己皱巴巴的无常证,他把证件展平,指着自己的证件照给夏梦休看。
“看!无常证!如假包换的无常证!这下信了吧。”
呦呵,
装备挺齐全。
夏梦休随意扫了眼配合他。“信了信了,那么你家人电话号码是多少?”
谢淮秋瞪他。“………”
“还不信是吧。”他手一翻,拘魂锁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夏梦休不由坐直。
他手中的拘魂锁是一种带有铁链的脚镣状武器,冒着鬼火。
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看见这一异象。
不是吧……
夏梦休迟疑。“再让我看看你那个什么无常证……”
谢淮秋递给他,嘴角勾起露出得意的虎牙。
夏梦休认真的把无常证前后看了三遍。
证件信息上,“东岳大帝”四个红色的打字差点亮瞎他的眼。
“………”
靠……
“现在信了吧,赶紧把你命交出来,七爷忙着呢。”
谢淮秋抽回证件塞进口袋。
“不要。”
“知道就好,还不乖乖,什么!”谢淮秋又亮起拘魂锁恐吓他。
“知道我是白无常了还不赶紧把命交出来,你是想我揍你吗!”
夏梦休紧贴椅背避开他的口水攻击。
候车室的广播响起,他该上车了。
“你都说了我还有二十八小时,你一天后再来取命吧。”
他背上包去检票口。
“早死早超生啊。”谢淮秋挤过人群给他洗脑。“反正你都要死了,早死点有什么不好。早死了早点排号说不定下辈子投个好胎啊。我跟你说现在一胎难求,先不说现在人都不生小孩了,就算生那号也不好排。”
他站在夏梦休身后嘴不停。“我跟你说我刚好和那投胎处认识,到时候你报我七爷的名号,他们绝对给你分个好名额。”
夏梦休余光看着周围人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他们,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死就算了,怎么还有社会性死亡啊……
他打断谢淮秋。“据我所知,所有白无常都可以叫七爷吧,我怎么报你名号。还有,无常大人,你买票了吗就排队。”
他飞速过安检检票,把没票的谢淮秋抛在身后。
夏梦休甩甩票冲他笑。
“一天后见啊无常大人,记得把你搭档也叫来,无常勾魂要两个人才正式,这叫仪式感。”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上车,脸上洋溢的笑容没多久就停住了。
谢淮秋长腿一迈就坐到他旁边。
他也学夏梦休的样子在他面前秀车票。
“这是什么啊,哦,这是我的车票,我怎么也有车票啊。”
“………”
“无常大人。”夏梦休收起脸上的笑容。“您业绩不够找我凑也不行啊,我不符合条件,我还没死呢。您这样,您往个路口一蹲,看看有没有出车祸的,万一运气好,一蹲蹲一车呢。”
“你以为我没去过啊。”谢淮秋翘起二郎腿调整坐姿。
“现在每一个路口的位置都被别的无常占了。”
“那急救室。”
“平均每个急救室蹲了两个,比家属还着急。”
“BS两国交界战场。”
“跨范围了,那是恶魔和死神的地盘。”
“………”
裁员考虑一下。
“反正就等你了,你这一票大,够我抓小十几号人。万一别的无常闻见你身上的死人味儿先下手了我上哪说理去。“
“………”
您这行还能抢单啊……
夏梦休无语。“随便吧你。”
交谈之际,两个小姑娘找到他们面前的位置坐下。
其中一个外向开朗,她冲两人打招呼。
“你们好呀,我叫白染,她是我同学陈霜。你们是去哪啊。”
夏梦休微笑回答了一个地名。
“哇,一样哎。”白染笑起来伸出手。“那我们是一站,这一晚多多关照啊。”
夏梦休回握她,女孩脸上是夏梦休羡慕的活力,是生命的气息。
“多多关照。”
两人很快聊起来,大多数是白染再说,夏梦休时不时应两句。她的朋友陈霜比较腼腆,说话温温柔柔的。
谢淮秋自她俩来后就没怎么说话,向后一仰闭眼休息。
真不是他高冷,他是怕自己身上的阴气影响到两人,那可就不好了。
至于夏梦休就无所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火车发动起来,带着人们的梦想和思念前进。
熟悉过后,
他们四人玩起陈霜带的扑克。
谢淮秋敌不过这些活人,老是输,已经贴了满脸的白条。
又输一局,
一气之下他又开始耍赖。
白染对着陈霜声音足够大的当面蛐蛐他。
“又要耍赖咯,玩不起啊。”
夏梦休也说。“那就不带他了,小气鬼喝凉水。”
谢淮秋一听,更不乐意了,他把牌往夏梦休那推。
“谁玩不起,谁小气鬼。再来再来,让你们几局而已,别得意。”
其他位置的乘客在他们热闹的氛围下也开始和身边的人聊天说话。
车厢一时间欢乐无比。
逐渐。
夜深了,两个姑娘相互拥在一起睡觉。
夏梦休身体疼的睡不着,又吃了两片止痛药。
谢淮秋看他疼的冷汗直冒,拍着他的背发牢骚。
“早死不就不用这么疼了,干嘛遭这罪。”
夏梦休疼的没搭理他,他蜷缩身体,盖着谢淮秋的大衣。
约莫半小时后止疼药才发挥作用。
窗外远处一个又一个的亮光明了又暗。
那是万家灯火。
夏梦休想起家中的父母。
是他不孝,连面对亲人的勇气都没。
“七爷。”夏梦休叫他。
“干嘛,想死了?”
“明天,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尸体送回我家啊。”
“不能。”谢淮秋毫不犹豫。“这不是我的工作,你们人间相关部门会联系你家人的。你尸体要是凭空消失岂不乱套,而且被发现了我会受处分的。”
“也是。”夏梦休枕在床边回答。
“不过你放心。”谢淮秋说。“你死后是我带你下去,我可以勉强给你走个后门让你快点投胎。当然你不想投胎也没事,在我的关照下,你可以自己谋个差事做。”
谢淮秋鼻子翘得老高。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
第二天夏梦休早早就醒了,他洗漱一番去买了些吃食回来。
回来时俩小姑娘刚醒,只有谢淮秋还在呼呼大睡。
“吃吧,我刚拿回来的。”
俩姑娘听见吃的就精神,匆忙洗漱好就开动。
“多谢啊梦休哥,一会到地儿我俩请客。”
夏梦休笑笑没说话。
夏梦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放下餐盒。
还剩六小时。
谢淮秋是闻着味儿醒的,他吃完自己的还不够把夏梦休剩的半盒也吃了。
吃完盒饭后几人又打了会儿牌才慢吞吞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聪明机智的谢淮秋这次只被贴了五六个白条。
他非常骄傲说自己进步飞快。
夏梦休:您高兴就好……
火车停后夏梦休和谢淮秋帮两个姑娘拿行李。
抬箱子时夏梦休一个踉跄,他看着纹丝不动的行李箱陷入沉思。
里面都装的什么这么要老命。
最后,谢淮秋嘲笑着拎起他面前的小白箱下火车。
夏梦休看着他一手提一个还毫不费劲的样子暗暗下决心,等下去以后他一定好好锻炼身体。
一定。
时间还剩三小时。
两个姑娘说要请他们吃饭,
夏梦休拒绝了。
他想趁着时间再看看这个世界。
于是四人告别走向两条线路。
夏梦休他俩打车离开火车站听司机的建议去大草原。
路上堵了半天的车。
这里的草原像他家乡的稻田。
只不过这里没有农民劳作的身影,几小群人在山谷中拍照奔跑。
山间清爽的风吹过草地,像浪潮。
但夏梦休没看过海。
夏梦休躺在草地上。
此时还剩二十七分钟。
夏梦休看着谢淮秋的大衣随风飞舞。“你的搭档呢,能赶来吗?”
“我没有搭档。”谢淮秋吃着他买的雪糕。
“七爷我帅到没队友,其他人自知配不上我都不敢跟我搭档。如果帅是种罪的话,我愿意孤独一辈子。我这无可救药的帅啊。”
………
绝对有病。
夏梦休往旁边挪了几十厘米。
“哎夏梦休。”谢淮秋跟过来把一根雪糕塞进夏梦休嘴里。“你死后想干嘛啊?是投胎还是留在地府啊。我跟你说,地府待遇可好了,五险一金不比人间差。哦对了,我们可不九九六,我们是九六五。怎么样,心动不。”
传销人员谢淮秋说的神采奕奕。“我们可有人身保障,而且不轻易裁员的,一干干一鬼生可稳定了,比你一会儿心跳还稳定的不动。”
见识过了,确实稳定。
夏梦休想象到无常蹲守急救室的画面。
夏梦休舔掉化了的奶油,慢慢吃起冰棍。
他眼疾手快。“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