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铭之的手怎么都捂不热，许芳会私下里问过张大夫，说二爷天生如此，体质问题，是以十分畏寒。

不过这时节，倒是显出几分好来。

午后闷燥，头顶日头晒着，空气里蒸腾着滚滚热浪，院儿里的青石板微有些皲裂。

印象里，没有哪年的气温比如今更高了。

冯铭之体温低，许芳会正相反，火似的。他怕挨近了让冯铭之不舒服，故而躺得很远，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不到。

这些年来，他疲于生计，这样安宁躺在床上，不必为第二天的活计和粮食担心的日子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做梦一样。

屋外蝉鸣声响得厉害，伴随着几声猫叫，许芳会侧过神，见冯铭之眉心拧了起来。

大抵嫌吵。

冯铭之睡不实，下人们平日里格外仔细，可即便是呼啸的风，也可能成为二爷辗转难眠的罪魁祸首。

许芳会看他一会儿，坐起来，甫一下床，就闻砰一声响，惊得飞鸟四散，房外的猫也钻去角落，竖起了一身的毛。

冯铭之也在这时醒来，几乎声音传来的刹那叫出许芳会的名字。

“二爷？”许芳会回头：“大概是炸米花的，我让他去别处。”

“别去。”冯铭之眉眼露了几分倦怠，他是惊醒的，第一时间去摸身旁的人，岂料摸了个空。

一股久远到几乎淡忘的情绪在这瞬间卷土重来，在他胸口横冲直撞，震得他神思恍惚，心慌不已。

好在，下一瞬便看见了屋里站着的人。

他静片刻，沉声道：“是枪声。”

南边一下来了太多人，人多就乱，收纳安置成了大问题，趁乱闹事的也不在少数，可在冯家门前放枪，却是前所未有的事。

且不说如今冯家在梧城里头一家独大，单从那日在小白楼里见到冯仕谦和钱必安两人一同出现，便能窥知，坊间关于二人关系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有这层关系，还敢在冯家门前放枪，可见，是真乱了。许芳会抿了唇，偏头正正好撞入那双望着他的眼睛。

目光一经碰撞，许芳会当即便察觉到了冯铭之此刻的异常。

那眼睛望着他，却是在走神。

直到许芳会走过去，半跪在床前，亲昵，却不失讨好地亲了亲冯铭之的嘴唇：“二爷，起吗？”

嗅到许芳会身上传来的那股令他心旷神怡的味道，冯铭之才好似回过了神。

他抬手蹭了蹭许芳会的眼皮，头低下来，抵着他的额头轻蹭了蹭，话里带着难以辨别的情绪：“你要陪着我，哪也不能去。”

像警告，似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