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抚了抚胸腔,长出一口气,试图把挤压在心口的凝云化作浊气呼出。
当他的左脚刚刚踏进静止的人群中时,空中的纸钱迅速坠落,耳边滴答滴答的秒表声逐渐清晰,而停滞的人群,也霎时间动作了起来。
待所有的人都木然转过身,统一又呆滞地用空虚的眼眶看向秋生时,饶是经历了许多的秋生,也忍不住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九叔∶你怎么才来?马上就要动土了,你来晚了。
文才∶师兄,你来晚了哦……来晚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文才的嘴咧到了耳后,被撕裂的表皮沁出一股暗红的血,仿佛早已被空气所侵蚀腐化。
阿威∶不,你们不能在这里惩罚他,这里不可以惩罚任何人。
任发∶不,你们不能在这里惩罚他,这里不可以惩罚任何人。
九叔与文才在二人的话音统一之时,竟罕见地合拢了嘴。尤其是文才,刚刚还布满筋肉血管的腐烂嘴角,也在一刹那愈合如初,除了脸色依旧惨白,其他并无二致。
秋生∶对不起师傅,对不起任老爷,现在还来得及吧?
九叔∶来得及,开始吧。
九叔转过身,道袍无风自动,袍摆处的不明液体已经发黑变质。他看向众人,面上也恢复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鲜活之气∶“但凡年龄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还有四十八,属鸡属牛者,一律转身回避。”
几个人转过身去,笨重而迟缓。
秋生悄悄抬眼,却发现眼前的坟墓周围竟是一团迷雾,而头顶的云层也逐渐呈现散开的趋势,“月亮”即将照射于此。
他记得师傅曾说过迁坟的大忌——必须要在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才可以起棺迁坟。但看这坟头的天兆,实在不像是什么吉利的征兆。
不,不对。在这个世界里,可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墨色的云团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苍白的月亮也随之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和他那日看到的血月一模一样。
自从那天后,秋生也不是没有注意过每天夜晚照常升起的月亮,可无一例外都是泛着莹润的月白,似乎那天出现的红月,是精神恍惚而出现的幻觉一般。
直到现在,血月重新出现,秋生也进一步确定下来,这血月,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每一个时间段便会固定出现的不自然现象。
就在秋生闭眼思索这一系列联系之时,一把香被递到他的面前,那是九叔皮肉腐烂已经漏出森森白骨的手。
九叔∶去给每个坟头都点上香,一定要是梅花香阵。
秋生∶可是……
九叔∶去给每个坟头都点上香,一定要是梅花香阵。
秋生愣了愣,若是不给九叔想要的答案,他似乎会一直重复着当然这个任务必要的交代。
秋生∶好的师傅。
秋生一直对这个世界的坟墓或是棺材十分放松,在这个规则横流的设定中,似乎只有尸体,才没有威胁自己的可能性。
坟前三三两两地散落着燃尽的香灰与纸钱,秋生在每个坟前都插上三支香,香火萦绕缠绵,与现实中并无两样。
直到他停在一个碑刻为“董小玉”的墓碑前。
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血一滴一滴地从墓碑上流淌而下,接着便是喷涌而出的血河,到最后竟变成了足以淹没整个山谷的血海。
腥膻的血水灌进秋生的口鼻,秋生瞪圆了眼,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反抗。
秋生一激灵,浑身一颤,眨眨眼,刚刚的血海已经消失不见。
长出一口气后,秋生从来口袋中掏出刚刚记录下的规则,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刚刚没有在坟前发出任何声音,不然又被迫违背这条看起来相当重要的规则了。
香火被点燃在董小玉的坟前,秋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却还是机械地张开口,道∶“这么年轻就死了,可惜了。”
一道雷从秋生的头顶直直劈下,秋生捂住嘴,一滴冷汗从额前悄然滑下。
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发出了不明所以的话语,更可怕的是,这句话就像被事先安排好排演许久一般,几乎没有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关卡的发展,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