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何须挥手告别准备离场,整个会堂的呼声都没有平息。
今天的演讲异常顺利。何须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久居政坛的女政客此刻也享受着巨大的喜悦。
果然权力是人类可以品尝到的最迷人的东西。
记者已经抢先一步蜂拥在后台门口,等待何须接受采访。
团队正在帮她补妆,何须趁着间隔时间短暂地休息一下。
和宋时羽穿越人群的对视让她的内心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单纯地分享自己的喜悦。
她甚至傻笑得比自己还开心。
想到这里,何须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略带羞涩的微笑。
“何议员,恭喜你呀。看来整个学院区都被你今天的表现折服。”化妆师看着笑意盈盈的何须,忍不住向她表示祝贺。
何须点头向她道谢,心里却在想着一会儿宋时羽见到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何女士,时间差不多了。”化妆室的门被敲响,门外人在提醒着何须即将要接受采访。
“好的。”何须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将略带羞涩的笑容重新换成一副自信亲和的模样。
推开门的一刹那,所有闪光灯立即开始工作。
何须露出政客的标准笑容,向长枪短炮的镜头打着招呼。接着从容地走向采访台旁,等待着记者的提问。
“何须女士,您刚刚在主题为‘伤害’的演讲在学院区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支持,您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谢谢大家,这是我应得的。’”
台下哄笑,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还是那句话,是你们的支持给予我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何须对着镜头表达着感激。
“何须女士,您的竞争对手秦明皓即将开始竞选活动,对于这个消息您现在有什么想法?会影响您接下来的节奏吗?”
正片开始。有人试图挖坑,或是挖掘一些消息。
“在蓝茵城,我们不是忠于某个执政官或政党,而是忠于蓝茵宪法,忠于这座城市和我们的良心。”
这种问题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何须按照标准答案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何须女士,您之前的演讲都非常振奋人心,且紧跟时事。如果下次的演讲要您选择一个最为注重的社会话题,您会选择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试探自己下次演讲的核心主张。
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但何须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在此刻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之外的回答。
“女性权力。我希望现阶段的蓝茵城,至少可以让女性拥有自由决定自己身体的权力。”何须认真地回答。
这个答案一定会被有心之人抹黑为“搞分裂”。何须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是她已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抹黑,她希望借由学院区演讲的热度,尽可能地将女性权力的话题尽早地摆上台面。
另一边。
宋时羽早早地避开人群,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
身体的苦楚已经消散殆尽,但是情绪的冲击却仍然让她颤抖。她伸出左手,再次试图召唤着如今已经感到微微陌生的魔法能力。
一团微弱的火苗,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掌心。
好久不见。
宋时羽几乎要流出眼泪。
太久了,自己的野心和梦想被尘封了太久。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宋时羽颤栗着,手腕反转,火焰如同刚刚苏醒的小兽,不情不愿地顺着虎口流动到她的手背。
宋时羽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自己体内的能量。,刚刚复苏的魔法能力十分虚弱,几乎让她感受不到太多流动。
微弱的能量从手臂滑到胸口,然后跳动了几下,最后隐没在身体里。
宋时羽下意识拉开领口查看自己的身体。
胸口的阻魔金似乎隐隐有着脱离皮肉之意,从边缘的缝隙已经可以查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肉芽和微微跳动的血管。
震惊和激动来不及发酵成喜悦,就被眼前的场景冲淡了。
这意味着什么?
慌乱和恐惧在暗中滋生。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魔法的复苏是有代价的。
宋时羽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去触摸胸口。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阻魔金的情况需不需要和何须还有忒休斯说一下?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为了自己好,所有与性命相关的事情不能隐瞒。
那魔法复苏这件事要说吗?
宋时羽犹豫着,何须和忒休斯明显有什么事在隐瞒着自己。如果告诉她们,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真可笑,自己刚刚还和何须站在同一个立场,享受着鲜花和掌声。现在何须却突然变成了自己需要防备的对象。
看似拿回了命运的主动权,其实不完全是。
距离忒休斯上次说的一个礼拜还有几天的时间。
宋时羽感受了一下身体,胸口除了看上去吓人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症状,她决定先按捺一个晚上,自己认真思考一下到底要给出多少信息。
......
喧嚣终于结束,观众已经开始有序离场。安保人选需要为本次演讲活动站好最后一班岗。
宋时羽抱着胳膊安静地站在南门出口,看着观众一个个地从会堂走出来。
所有人都在谈论何须。
宋时羽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酒吧街的那次。大家都在议论何须,议论着她是否在发布会暴乱后还敢进第二次演讲。有人冷嘲热讽,有人评头论足,有人忧心忡忡。
而这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终于不再是她的负面消息。
在人们对何须的一声声赞许和感叹中,被强行压下去的嘴角又渐渐扬了起来。
最后一位观众也走出礼堂,安保队长跟着站到宋时羽的身边。
“结束了。”队长笑着看向远方,“今天多亏你了,宋小姐。”
宋时羽装作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内心却十分受用。相比于杀手,她甚至觉得自己更适合何须的安保员这个身份。
活动结束。宋时羽转回后台,下意识地去找寻何须的身影,却发现这位刚刚结束采访的女竞选者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交谈甚欢。
一张张带着恭敬又客气的笑脸,簇拥着何须,直到他们坐上了豪华轿车。
宋时羽的笑容有些凝固在脸上。
“宋小姐,你要坐我们的车吗?”一名安保人员凑过来问着自己。
“呃...好。”宋时羽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索性答应了下来。
全副武装的运输车里,载着刚刚结束完任务的安保人员们,驶向上城区的方向。
“可疑人员已经移交给警方处理了。”安保队长向大家交代着,“看看蓝茵警方有没有本事撬开他的嘴。”
“撬开他的嘴?啧啧啧,你是没看见,他的牙都被打得不剩几颗了。”另一名女安保员说道。
“那正好,放回去以后舔他金主的裆就更方便了。”宋时羽冷不丁地出声。
所有人一愣,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说真的,你下手还真狠啊!”女安保员擦了一把笑出的眼泪,感叹着宋时羽的暴行。
“宋小姐方便问下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吗?”队长也乐不可支,开始跟着大家八卦起宋时羽来。
“呃...雇佣兵,有时候接一些乱七八糟的委托。”宋时羽下意识想隐藏自己杀手的身份,她决定顺着之前讲给何须的说辞继续编下去。
“嗯...专业,敏锐,残暴。那看来你确实是非常优秀的雇佣兵。”队长再次夸赞着她。
近距离的夸赞让宋时羽有点不好意思。她偏过头,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直到下车。
按理说自己应该找个地方喝一杯。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非常想念何须,想跟她分享今天的遭遇。
可惜何须去参加庆功宴了。
心里不知为何酸溜溜的。宋时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何须的房子,又闷闷不乐地独自一人吃了管家只为自己准备的晚餐。
直至夜色浓郁,宋时羽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电视上已经在播报关于今天竞选活动的消息,甚至还有宋时羽没看到的发布会采访。
落了单的女杀手安静地看着电视上何须的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洗个澡吧。
宋时羽现在对洗澡多多少少有些阴影。她犹豫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这种近似于溃烂的创面需要处理。
可以用防水纱布覆盖上,等洗完澡以后将整个胸口用绷带缠住固定。这样既安全,又不会被人看出来。
走入淋浴间的女杀手对着水流几经试探,花了好些时间最后终于顺利地洗完了澡。
夜色已经深了。
她不会夜不归宿吧???
想到这宋时羽开始有些生气,自己辛苦了一天,结果你晚上出去自己潇洒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资源交换下的应酬确确实实也是政客的分内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生闷气呢?
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的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来了!宋时羽的心忽悠一下提了起来。
只是脚步并没有在自己的门口停留。何须径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也重回安静。
巨大的委屈感瞬间填满了心脏,紧接着一股带着对抗性的怒火从心尖生了出来。
多年来在组织的生活,她的大脑早已习惯了自我保护,无论是人还是情绪,但凡是伤害到自己的东西,大脑都会第一时间调动愤怒和恨意用来抵抗。
宋时羽恶狠狠地把被子蒙到头上,酸涩却涌上了隐藏在布料下的喉咙。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你睡了吗?”心系一整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时羽赌气般地不理她,直到何须的话再次传入耳朵。
“我们两个的庆功酒还没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