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人的病情倒是更像这院中的植物”,公孙薇起身走向小院里的花草,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肥厚的叶子,“白日沐浴阳光,精神十足;暗夜无光,则如草木昏昏。”
“白兄,公孙姑娘”,展昭推开房门,走到他们面前,“多谢,给两位添麻烦了。”
他看向晴云,只见姑娘的脸红了,故意扭过头不看他,可爱的很。
“还客气上了”,白玉堂由上至下仔细地打量着展昭,转头看向公孙薇,“他这不是还挺好的吗?”
公孙薇从花草丛中捡起掉落的耳坠,吹一吹上面的尘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戴上。
“现在是还挺好,若是放任不管,终会烂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捻着随手摘下的小花,在晴云发边比量,“假以时日,他便如这花草一般,空有一副美丽的躯壳,对外界的刺激再无反应。”
没有管展昭铁青的脸色,眼波流转,公孙薇戳戳白晴云的脸蛋,“别哭别哭,这不是买来药了?先凑合用着。晚上是会麻木、虚弱一些,对外界的刺激反应也更迟钝些,但人是清醒的。没关系,你可以多刺激刺激他,不会有事的。”
听着她的荒唐话,白晴云乖乖点头,一副言听计从的娇憨模样,白玉堂则是面露尴尬之色,而身后的展昭表情既严肃又无奈。
是夜。
苦涩的药液,灼痛的银针,之后便是全身的麻木与酸胀,展昭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手,握拳,又无奈地放下手臂。
昨夜仿佛没有骨头,今夜则是勉强长出了骨头,只是这新骨软绵绵,没有分毫力气。
今夜,晴云应该不会来了吧?
她确实不应该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他会日渐虚弱,最后如公孙薇所说,变成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废物,更别提照顾她了。
呵,他还真是卑劣,嘴上说着不想她来,内心却还是盼着能看到她,真是太无耻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晴云推门而入。
瞬间,理智让他变了脸色,神色明显不耐,“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回房睡吗?”
“妾一个人睡会害怕的”,白晴云关上门,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卸簪子。
他身体虚弱,她现在都敢忤逆他了?
“不许睡我的床”,展昭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姑娘也确实没睡他的床,更没有与他争辩。
他听着,姑娘缓缓脱下外衣,然后慢慢走向他。
一步,两步。
然后,她的脚步声停止了,停在他床前。
“你!”略微思考了片刻,展昭挣扎着有些不受控制的身体,强撑着坐起身,看向床下已经侧身躺好,枕着手臂一脸无辜委屈地望着他的白晴云,双目圆睁,“别胡闹,你身子弱,快起来。”
“我不嘛”,她打了个哆嗦,“夫君不让人家上床睡。”
展昭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不仅会向他撒娇,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一面。
“阿嚏”,姑娘故意脱去外衣,仅着单薄的抹胸。即使是夏夜,如此穿着直接睡在地上也会着凉,她倒是真肯下血本。
不敢细看她环抱胸口的莹白双臂,展昭轻咳,转开目光,“起来吧。”
“什么?”白晴云明知故问。房间这么小,他们又这么近,怎会听不到。
“得寸进尺”,这姑娘真是越来越大胆,吃准了他会心疼她。展昭无奈地向她伸出手,“上来。”
纤细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顺着他拉她起身的力道,灵巧地一团身子,直接拉起被子,钻入其中。
她双手拉着被子边缘,闭着眼,掩耳盗铃地装作已经睡着。
展昭努力忽略身边她的存在感,无奈地躺下,躺在她身边,“晴云,你知道爬上男人的床有什么后果吗?”
听到他的话,姑娘直接滚进他怀里,声音里满是雀跃,“公孙姑娘和我说啦,夫君现在要禁欲。至于后果什么的,等夫君康复,随你处置便是。”
真是让人无奈又好笑,展昭微微摇头,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的性子里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展昭笑不出来了,她灵巧的手指开始轻轻划着他胸口,像小猫抓挠。
“唉”,今日的他可不如昨日那般任她欺负,他轻巧地握住她的手,略施巧劲就把她紧紧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也许他现在没法用拳脚保护她,但他比她高大许多,仅凭身体作盾也能替她抵挡一二。
疲累和酸楚袭来,展昭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温软的姑娘。
即使美人如斯,他也只能煎熬着瞧瞧。
无耻,真是无太耻了。
小院。
一阵风刮过,红色的身影坐在白晴云身边。
“看来是有乖乖吃药”,凤清泠打量着她,说的话是关切,语气确是冷冰冰。
“一直得清泠姐姐照拂”,白晴云放下手中的针线,“还得多谢清泠姐姐。”
自从那日展昭的不信任刺痛了凤清泠后,她便没再同他一道回来过。反而是避开他,时常来给晴云送补品。
“不必,我当时想同你做姐妹,本该照顾好你,你中毒总有我一份责任”,凤清泠一脸冰冷,“你肯信我,就继续吃我拿来的补品。我凤羽族有些滋补品专克阴邪寒毒,会让你如愿有孩子的。”
见白晴云需欲言又止,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清单我收到了,确实没找到你要的药材。派人打听过,也只能找到些药性不能保证的陈年库存。听说已经很久没人能种得出来了。”
“还是要多谢姐姐,其实夫君有察觉你来过的,只是——”
“你这绣的是什么?”凤清泠生硬地岔开话题。
或许是避嫌,或许是厌恶,总之晴云每次一提起展昭,她就表情嫌恶。
白晴云微叹,她不喜欢提起展昭,那就算了。
“是如意,比照着王嫂子给的花样子绣的。只是我笨了些,绣得太小了,料子也选得太柔软。也就只适合给小孩子用”,白晴云有些害羞。
“我看挺好的”,凤清泠一脸认真,把绣品折好,塞进袖子,“姑母也算‘母’,这礼我收下了。”
白晴云有些哭笑不得,她和展昭一样,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能讲出“姑母”,凤姑娘大概也是默认了和展昭的兄妹情分的吧?白晴云点头,算是答应了把绣品送给她。
院中。
展昭面色有些许苍白,他缓缓走到白晴云身边。
“夫君醒了?可还困倦?”白晴云起身扶他。
展昭制止她起身,拉她一同坐下,“还好。”
越发疲倦和迟钝的身体让他逐渐开始认可公孙薇的诊断,但他起的迟,并不仅是因为病症,更是因为晴云在怀,扰得他难以入眠。
捏捏她的脸蛋,“去麻烦凤姑娘找药了?”
白晴云目光躲闪,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是的。”
轻抚她的脸,“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同她往来,不必特意避开我。”
“好”,白晴云微笑,她会转告清泠姐姐的。也许他二人不会成为夫妻,解开心结,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晚饭。
“唉”,公孙薇叹气,晴云这心眼偏得很,所有的菜色都是按照她的医嘱、选展昭喜欢的食材做的。虽然还挺好吃的,但是完全没考虑她的口味嘛。
白玉堂用筷子示意她“多吃、少讲话”,他看这家常菜色好得很,展昭这才像是有家室的人过的日子,真让人羡慕。
每到晚饭时分,白玉堂便风雨无阻地过来“蹭”饭,而公孙姑娘,也是日日来给他诊脉、施针、换药。
这些恩情展昭都看在眼里,无以言表,只得努力打起精神,好好养病。要快些恢复,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看着碗中晴云刚夹给他的菜,展昭看向身边正和白玉堂聊着的晴云。
她的日夜陪伴,贴身照料,展昭没齿难忘。如果若苍天怜见,他绝不会辜负姑娘的一番情谊。
入夜。
身体日渐加剧的酸楚和麻木挑战着他的耐心,展昭已经察觉出,体内的毒在与公孙薇的针法和汤药抗衡。两者相抗,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
额上还有薄汗,也不见得晴云来擦。
或许是病人特别矫情敏感,一个人待着的展昭竟然开始胡思乱想,饭桌上晴云和白玉堂的谈笑突然钻入他的脑海。
他不是没有看到晴云有心接下白玉堂的话,也不是没看到她几次三番对白玉堂使眼色,更故意忽略了她欲言又止地对白玉堂有心相送。
他本非良配,晴云也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白兄,一表人才,人品俱佳,若是她喜欢……
麻木胀痛的身体突然痛得一跳,让展昭忍不住皱眉。
可她怎么敢?
她还是他的妾,是他的人。
他展昭还没死,她怎敢另寻他人?
他只想自私一点,在最后的日子里有她的爱意陪伴,难道这样都不行吗?
“吱——”晴云推开门。
她脚步轻快,语中含笑,看着面色不善的展昭,“夫君还没睡呀?”
“送走白兄了?还知道回来?”话一出口,展昭就后悔了。
白晴云捂着嘴,眨着眼,惊讶不已。听展昭这阴阳怪气的话,他是吃醋了?
姑娘笑弯了眉眼,她真是太喜欢他吃醋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