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
洛里托着惊掉的下巴,很快反应过来:刚刚菲利帕援引这个、援引那个,说的是制作那个什么糖的时候,但现在,她刚刚也说了,“二十二年没有一天分离”嘛!
先把人带沟里,再提醒人家你现在在沟里,趁着人往上爬再一脚踹下去是吧?太坏了吧?律师是这样的职业吗?
“牢不可破的誓言能够保证我证词的纯洁。”二号证人回答。
“我相信。”现在不针锋相对了,菲利帕赶紧又换上一副乖巧可爱的笑脸,“但这是事实。尤其是您又让董事长女士叫来了我,恕我直言,您与纳什小姐的感情状况或许会导致您作证的动机不纯。”
合着这是个提醒+表功?“换别人早抓住这点把你们喷得体无完肤了,但是霍金斯我嘛就权当没看见了,咱们赶紧趁这个机会把这个后患稍微解决一下,反正我们也赢定了!”——是这样呗?
洛里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很严峻的。“Alliance”高层和凤凰社高层之间这一笔盘不清楚的烂账,他和露,稍作将就就能过去,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人家这些人眼皮子底下长大啊!
但是“陪审团”里的其他人呢?那些本就不“纯洁”的人呢?不抓住机会搞事才怪,格林德沃还在被告席上坐着呢!
二号证人闻言怔了怔,好像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告也很惊讶,旋即失笑。
“二号证人需要做出解释。”主审法官身后有人说,那个英语发音吧,不要太德。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洛里茫然地想,作证是义务啊!这还不是随便说吗?反正都说得通啊!如果二号证人愿意从辩护律师身上学习一些长处,他大可以把自己和被告渲染成一对爱恨交织的悲情怨侣,一个不顾世俗的束缚追寻头顶的星空,一个信奉心中的道德左右为难,年少时轰轰烈烈,相濡以沫二十年,到如今也能坦然以对——菲利帕·霍金斯从旁稍加渲染,绝了!写成书要卖脱销的!
看看辩护律师的表情吧,她都想替二号证人说!
但他们都没能来得及,因为供工作人员通行的那扇小门打开了,拱形的光影里孑立着一位陌生人,他的“形状”与众不同,因为他穿的是裤子。
“前首相的首席幕僚长,交接完在勃兰登堡的事务后卸任归国……说什么都要来,您知道的,为了方便科瓦尔茨基他们,针对麻瓜的咒语都撤了。”阿奎纳斯·普威特匆匆走到法官与一众陪审团成员端坐的高台前,他踮起脚,法官也配合着低下头,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菲利帕听见了。
“抗议!这是偷袭行为,我要求立即休庭!”
幕僚长已经遥遥向着她挥了挥手,显然旧日相识。“原来您是位女巫……感谢您为不受魔法干预的司法公正做出的贡献!”他大声道。
好像有点阴阳怪气啊?但菲利帕根本不接这茬,她不辩解也不自证,只是执着地望向主审法官:“阁下,请立即休庭。”
“我们没有试图联络过麻瓜,或许他们手里掌握着其他的证据。”法官身后有人提议,他一边试图说服诸位同僚,一边已经让人将不请自来的麻瓜前高官放了进来。
“我抗议!”
“如果我是您,霍金斯小姐,给再多的钱我都不接这一单。”麻瓜幕僚长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任凭您如何巧舌如簧,您都赢不了,这座法庭里只有您自己,只有您自己觉得可以凭借锋利的口舌取胜。在我们的世界,麻瓜的世界,40%的口才+40%的权势+30%的证据,足以为您赢得一份漂亮而过硬的履历,但在您原本的世界这是行不通的,您忘了吗?这些人,法官、公诉人还有所谓的‘陪审团’,他们统统是一伙的啊!”
金牌讼棍的脸色死一般难看。
麻瓜幕僚长先手得胜,立即又转向被告席上的盖尔·纳什:“好久不见,纳什小姐。”
“啊,我记得你!”两人一照面,被告就已经点头笑了起来,“你常常坐在首相身后,但那时他还不是首相。”
“现在也不再是了——当年同桌开会的人,有的死于非命、尸骨无存,有的蒙主召唤、安然死于床铺,唯有您,纳什小姐,您还和从前一样。”
盖尔·纳什凝视着他,忽然掸了掸长袍,款款站了起来。“我真是受够了。”她回手拢着长发,向菲利帕·霍金斯歉意地摇了摇头,“示弱这招管不管用不晓得,但这碎头发实在是烦人。”
洛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告十指如飞,在脑后飞快地将长发结成一条蓬松的长辫子,她一手捏着辫梢,一手伸向一旁。
一支魔杖被交到她的掌心,就在全场哗然失措、至少又有十支魔杖同时对准了她时,盖尔·纳什不慌不忙地用那支魔杖将长发盘了起来,她的动作是那样的流畅而自然,盘完抬头,甚至还被他们逗笑了。
原先那种楚楚可怜的弱势姿态荡然无存,洛里瞪大了眼睛——这才对嘛!就是这个味儿!①
“那是我应得的。”盖尔·纳什轻轻地说道,她毫无避忌地直视着麻瓜幕僚长,嘴唇如一乘弯弯的小舟,载着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一点笑意,“也是你们与他们该得的。”
“纳什小姐!”菲利帕大声喝止。
“不必,霍金斯小姐。”被告坦然地望向主审法官身后的所有人,“麻瓜先生说得没错,是形势要判我有罪。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求这一个结果。”
“不一定!”菲利帕还不服输,她强忍着伸手指脸的冲动,只是不住地用目光紧紧逼视“Alliance”原先最中坚的几个成员国的代表。
“随大流的话,荣耀、地位、权势,一切都不会变,正义之友们再心存怀疑,也不会冒着分裂巫师世界的危险将敌我矛盾扩大化,可以权谋私又会换来什么?全票通过和高票通过又有什么区别?除了让自己更危险,什么都换不来。”盖尔·纳什隔空指了指百无聊赖困坐的格林德沃,“他都这样了,傻子才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他!”
这、这样吗?洛里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包括露和穆迪在内,有为数不少的人都面现惊讶。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想主义的傻子!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两个,那一个还不是我。”盖尔·纳什再度失笑,“如果每位‘Alliance’成员都是忠于理想的战士,奥托·冯·霍恩洛厄也不会站在这里,指控我有罪。”
洛里敏锐地看见主审法官的手条件反射般地动了一下,眼前登时一黑!
他本以为!只是!跨越!阵营!的!恋爱!结果呢!合着!你还是!对面!的人吗!邓布利多!曾经是!也不行吧!!!
“那你认罪吗?”主审法官平静以对,“被告盖尔·纳什,关于各位证人所指证的、关于1923年日本国人道主义毁灭一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认罪吗?”
“我做过的事,还有许多是一号二号三号都不知道的呢!”盖尔·纳什的态度介于昂然与傲然之间,却没什么自豪的情绪,她仿佛是很客观地、举头回顾自己的前半生,“我就知道你会将它充作证物,法官阁下,是时候拿出那封信了吧?”
主审法官略一思索,干脆地点了点头。
“等等,是什么信?证物清单里没有——”菲利帕·霍金斯脸色又惨白了一分,现在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战败的死气,“是那封‘自白书’,是不是?你写了!!那种例行公事的东西,你真的写了?!有谁会写那种东西?到底谁会写啊!!!”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最末一号证物已经被送了上来,是一封厚厚的、颇有年头的信件。
“这封信是我1923年6月收到的,信封上用以封口的魔咒十分巧妙,不得不说,试图打开它的举动浪费了我许多时间,一定程度上拖延了我的行程。这些年我无数次地进行尝试,却始终没能如愿,直到………”
主审法官举起手边的魔杖,来自于被告席上的盖勒特·格林德沃。
“有的魔杖施咒更快,有的魔杖适合变形,有的魔杖偏爱有创造力的巫师,这根魔杖刚好比世界上所有的魔杖,力量上都要强那么一点点。”主审法官用杖尖挑开信封,“一个加强的保密咒,刚刚好。”
洛里浑身麻木,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除了崩溃的律师和震惊到失语的普通工作人员,被告、证人、法官、打酱油的麻瓜……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和姿态都没什么变化。“陪审团”里的那些人,他们甚至没几个人面露好奇,哪怕是想看看那封信呢?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这些事都是我做的。”盖尔·纳什从容不迫,“但是我不认罪,我无罪。”
她银白色的长袍在夏日艳阳下炫目耀眼,即便那只是一缕穿过高高的中庭、艰难抵达她脚下的光辉。
“怪不得非让我打无罪辩护呢!”菲利帕·霍金斯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又举起手来,“庭上,鉴于那封信,我认为纳什小姐具有自首情节,她——”
“悔过吗?我没有。”盖尔·纳什冷冷地截断她,“我没有错,从我出生到现在,八十年里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不后悔。如果还能重来,我只会尽早提醒我的养母,她爱上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可惜那时我还不懂得‘爱’的滋味。”
诶?几十年?洛里一心二用地算了五遍,怎么算都觉得是盖尔·纳什算数不好,平白把自己算老了。
“至于为什么写这封信……”她不屑地笑了起来,“不昭告天下,岂不是宛如锦衣夜行?这可是足以登上《魔法史》的成就,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哪怕这世界上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明白。”二号证人忍无可忍地开口,“够了,盖尔,不要再说气话了。”
“你不明白。”被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眼圈就红了。
“那也不要紧。”
洛里眼睁睁地看着被告席的围栏忽然就四缺一了!二号证人大咧咧地就闯到他眼前了!明明魔杖还兢兢业业地给被告绾着头发呢!真服了,多少人看着,这里难道是法外之地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号证人这个人吧,他生下来、活着,好像就是要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他到底怕过什么呢?他有过畏惧吗?反正洛里复习考傲罗的时候恶狠狠刷过他的著作,被无处不在的优美的语言艺术打击到心理崩溃时,也曾发狠去研究过这位黑魔法防御(“防御”去掉也没关系)和魔药双料大师的生平,结果发现此君生于贫困、但父母很快转运,从此一路顺风顺水——这不纯报复社会呢吗?
但现在,洛里从二号证人眼睛里看到了恳求。或者说,祈求。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吗?”二号证人牢牢握着被告的肩,好像有谁会来抢他的似的,“是我看见你用魔杖杀了那个女仆,霍金斯说得没错,你没必要纵容她临死前的小算计,但是你愿意牺牲你的灵魂杀了她。”
“吃醋了,这我熟。”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格林德沃如此评论。但即便他见缝插针地活跃气氛,也没能将主审法官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哪怕片刻。
“我不知道这在是非对错上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至少它说明,你的心它并不处于某种能够坦然自洽的安稳境地,从那一刻我决定,我要来作证。”二号证人替被告将颊边碎发拨拨清爽,“你不认罪,没关系我来认,我本来就该和你站在一起,霍金斯真的一点没说错,你与之同罪的犯人是我,一直是我……我来认罪,我来悔过,只要你的灵魂能够得到拯救。”
“你——”被告难以置信,“你凭什么?这不关你的事!”
“算我请求你。”二号证人坚持着,“我们是夫妻,我认罪不等于你认罪,但万一能有救赎,我希望它能报到你身上。”
他忽然松开了钳制被告的双手,像个麻瓜一样单膝跪了下去。
洛里直接“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庭上庭下慌乱一片,主审法官甚至站起来了!
“假、假冒的吧?”露结结巴巴地说,多亏了格林德沃扶了她一把,否则这正金鸡独立休息的倒霉女巫准得失去一边健康的脚腕。
“你愿意嫁给我吗,盖尔·纳什小姐?”二号证人用力扯着被告的手,这位被求婚的幸福新娘看上去并不想答应,也是奇了。
“第三次了——”事实上她刚要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我从没正式地求过婚,半个世纪以前那场作秀并不能算。何况那一次,更像是你向我求婚。”斯内普说到最后,甚至微微地笑了,“求了两次。”
盖尔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