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心头一阵轻松,事已至此,反正她已经做了,布莱克已经死了。她没能在最恨的时候了结这个人,现在只是弥补,弥补她早就该做却没能达成的。
可一直到晚上,斯内普都没找她对质。这桩离奇命案的种种进展成为了小巫师们口中的热门话题,盖尔心不在焉地听着,晓得傲罗查不出什么。
化学药剂对于巫师来说就是天方夜谭,留给傲罗的除了那堆不成人形的残骸,就只剩下一滩王水、组织液和血液的混合物——王水大概已经变质了,她的变形咒大概也该失效了。
现场痕迹能确认死者身份都很困难,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合格的刑警会从犯罪动机开始排查。
盖尔在魔咒学理论考试时被叫了出去,魔法部足足派来了五个傲罗,上次处理迷情剂事件的两位也在其中,但显然这二位不是很情愿,似乎觉得这趟任务不太光彩似的。
“请描述一下您于本月12日的行踪,纳什小姐。”带队的首席傲罗例行公事,示意手下备好纸笔速记。他的身边,消失多日的校长布莱克教授也现身了,看上去最起码老了二十岁,哭得整张脸都是肿的,鬓须毛奓奓地支棱着,但奇怪的是,他对盖尔的态度很无谓,似乎不相信会是她做的。
是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她既然在事情刚发生时就选择了忍气吞声,又怎么会过了几年才忽然想起来报仇呢?
“我去霍格莫德了。”盖尔平静地说,“心情不好,去‘三把扫帚’喝了些饮料。”
“我记得您还未成年。”一位傲罗皱了皱眉,“我想您无法作出类似于‘借酒消愁
’的行为。”
“难道您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先生?哪怕那只是一杯白水呢?”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是这样的,喜欢搞一些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调调。在场的傲罗们都是过来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那您为什么心情不好呢?”另一个人问道。
“我想我的感情生活应该属于个人隐私?我想不明白这和贵方的案子会有什么联系。”
那人还想再问,却被女同事拉了一把,说了些悄悄话,一时间傲罗里再无人开口——人家遭受侵害时咱们无人为她声张,现在还要拿人家当犯人审?未免也太不要脸了一点。成人的法则是成人的事,她一天不满17周岁,就得拿她当孩子待。
“谁知道纳什小姐的男友是谁?”眼见着讯问陷入僵局,布莱克教授擤了擤鼻涕,望向几位同僚。他记得菲尼亚斯出事那天,现场还有另外一位男巫,就是他撞破了整件事情,可他记不清那是谁了,也无所谓去记,不是么?
“我不知道,校长。”拉维恩·德·蒙特莫伦西率先开口,很快加拉提亚·梅乐思和阿芒多·迪佩特都跟着表态了,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两个孩子确实没在霍格沃茨公然地出双入对过,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非凡,但身为师长……他们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我知道。”坎坦克卢斯·诺特忍不住开口,又被同事们的目光刺得一缩,“是我们学院的,我去叫他来。”
斯内普到得很快,或许和问讯地点就设在考场旁边的空教室有关。他见到眼前十对一的阵仗似乎愣了愣,才快步走到盖尔身边去,没有坐下,而是让她能稍微倚靠着他的身体。
盖尔有些不适应,但肩膀被斯内普牢牢握着,宽大的校袍遮掩了他粗暴的动作。
“没错,我们是吵架了。”斯内普的表演天衣无缝,他甚至还略微思索了一下,“我本来答应盖尔那天和她去约会,早上却爽约了。”
傲罗们再度对视了一眼,这场问讯恐怕快要结束了。等到他们提取了其他证词——学生,还有霍格莫德居民,这条线索的脉络就越发清晰起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巫约会前忽然被男友放了鸽子,她会怎么办?她不会让自己的精心装扮白白浪费掉,她会如约前往约会地点,她会比以往更加光芒四射,show给所有人看——类似于“你不在意我,还有的是其他人喜欢我”的情绪与行为,是完全合理的。
至于另一条线,导致菲尼亚斯·布莱克入院休养的那场演出事故,则更加没有头绪。
首先,所有演出票都是不记名的;其次,马戏团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声称出事时自己在后台,等到演出中止需要引导观众散场时,始作俑者已经去办公室和菲尼亚斯·布莱克密谈了,他们谁都没看见;最后是那个事故节目的负责人,那个男麻瓜,他已经死了——麻瓜看不见神奇动物,误入后台的狮鹫领地,被发现时只剩下几块难啃的大骨头了。
不了了之,似乎只能如此。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报复呢?
布莱克甚至在各大报刊上登出了有偿征集,要求麻瓜复活节第二天去观看过马戏表演的巫师前往魔法部作证,但过去了将近三个月,大家的记忆都有些模糊,问来问去也都是:血咒兽人失控,有位女巫被吓晕了过去,但当那神奇动物遭到惩罚时,又被这位女巫所救,要求向老板买下它,没了。
至于女巫的身份……拜麻瓜社会大幅度发展所赐,这些年眼生的麻瓜出身和混血越来越多了,只记得挺漂亮的,没了。
而盖尔·纳什,她还是霍格沃茨六年级的学生,复活节他们要上课。拉文克劳学院院长表示纳什并未请过假,副校长则表示不记得了——他根本不关心麻瓜出身!何况纳什本身就很神秘,深居简出,又足够低调,她在公众场合从不会发出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和笑声,更不会散发迷人的脂粉与香水气味,简而言之,她虽然长得不赖,话题度足够,但日常存在感确实不高。
在没有证词佐证的情况下,谁也不能贸然要求马戏团的工作人员指认纳什,英国的漂亮女巫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吧,这个菲尼亚斯·布莱克他有前科的!
查来查去都没有结果,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句话——小小一个演出事故,常见的,暴打一顿完了也就算了,为什么几个月后又想起来报复?有必要下这样的狠手?真要报复,圣芒戈人来人往的岂不是更好下手?
至于“暗夜”马戏团后台那些神秘的玻璃水缸,在案发当天就神奇消失了,就在傲罗和布莱克们闻讯赶到之前。
直到霍格沃茨开始放暑假,风声才渐渐消弭。丧子之痛令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越发沉寂,将大部分权力移交给了副手诺特教授,但是不要紧,未来的几十年他还会眼睁睁失去更多的亲人,未来的一百年他的画像会接过这个重担,他其他的儿女、孙辈、重孙辈……直到布莱克家族湮灭无闻,成为谱系书上干瘪的符号。①
盖尔提起笔,在第一期彻底不再报道布莱克案进展的《预言家日报》上画了个圈,一个句号。
“盖尔……小姐?”玛纳萨的叫门声和敲门声一样细弱,她分不清各种称呼,总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盖尔已经很满意了,至少玛纳萨现在能够独立地当一个库管,当得还很不赖。就是盖尔一放假她就不肯上班了,旷工没钱拿也要赖在盖尔身边。
“怎么啦?”她报以一种甜甜的、宠溺的夹子音,虽然总感觉是在哄自己的宠物猫。
“你有客人!”玛纳萨紧张地说,“她说她认识你,她是……那种人!”
盖尔愣了一下,那种人?巫师?
她下了楼才发现那是阿利安娜,女巫的神情有些焦灼,坐立不安似的,丝毫没有故土重游的喜悦。
“盖尔!”阿利安娜一见她就扑了上来,“盖尔!”
“怎么了?”盖尔茫然地接住她,“我这里往来的都是麻瓜,你至少该换身衣服吧?”
“阿不思回来了!”阿利安娜带了哭音,“他告诉我了!是你!是你对不对?”
盖尔身体一僵:“我、我不明白。”
她简直想凿开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你猜出来就猜出来吧,你怎么往外乱说啊!阿利安娜和这件事有个毛关系,她有什么必要知情?
“他提起一种好吃的零食,赞不绝口……他说,是你用马戏团喂神奇动物的下脚料给他做的。”
盖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阿利安娜继续说,“所以真的是你,盖尔,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要杀人?”
说漏嘴吗?盖尔看未必。只是现在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对盖尔·纳什并没有任何的权力主张,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不是师长,更没有执法权。他发现盖尔做了“坏事”,但他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婉转规劝,试图拉她回来。
如果这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选择,那么她也不介意让阿利安娜知道得更多。
“喂,杰克逊大婶?我想要一些红茶配饼干,能让玛纳萨给我送来吗?好、好的,没什么,就是有客人在,我不方便自己过去。”
玛纳萨来得很快,她草草将托盘往阿利安娜眼前一墩,整个人就巴到盖尔面前来。
“你以前从不叫我帮你拿什么的纳什!你愿意让我当你的女仆吗?我可以是女仆也可以是宠物,我知道你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带我一起走吧纳什……纳什小姐!”她急急地说着,黑眼睛里几乎流出泪来。
“我不需要女仆,也不需要宠物。”盖尔好声好气地安抚她,“我只需要伙伴,等到有一天玛纳萨能够帮到我的忙了——不,不是端茶倒水这样的小忙,你见过伊娃了,等你像伊娃那样能干,反而是我离不开你呢!”
等玛纳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盖尔才收起面上的笑意。见阿利安娜正在食不知味地接受她的招待,就顺便将玛纳萨的故事说了一遍——吃不下去就别勉强了,干脆别吃了。
并不是很长的故事,或许那马戏团是格林德沃故意引她去的,或许不是。哪怕这是个“愿者上钩”的圈套,盖尔也愿意当那条傻鱼。
这是阳谋,她避无可避。
阿利安娜静静地听着,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度搂住了盖尔,没有哭泣,也没有疑问。女巫们只是简单交换了一个拥抱,这是幸存者的拥抱。她们许久才松开对方,仿佛又死里逃生了一次。
“我……我想出去逛逛。”阿利安娜踌躇着。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蛮好,甚至说,正是由于六岁的事故,搬到戈德里克山谷之后她被保护得更好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
她到现在还忍不住讨厌麻瓜,根源也正在那次事故。真正的、大多数麻瓜是什么样子的,她其实毫不了解,六岁之前和村民们的短暂交流,愉快的、不愉快的,都记不太清了。
戈德里克山谷是乐园,沃土原也是乐园,懵懂的乐园,稍稍危险了一点。
盖尔定了定心神,去给她拿了条没上身的新裙子。
“这变化也太大了!”阿利安娜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穿了,“你们现在都不穿紧身胸衣了?”
“上层阶级的老顽固们其实还在穿,没关系,慢慢来嘛,女士们对自己是个落后于时代的土老帽这一事实的忍耐是有限的。”盖尔像小时候捉迷藏一样伏在门上,等阿利安娜笨手笨脚换衣服,“时代变了,我们现在不靠麻瓜王后啦公爵夫人这样的时尚icon带货了。”
“那靠什么?”阿利安娜的声音罩在裙子里,听上去闷闷的。
“靠设计师,你捧起一个人来,他说什么是时尚,什么就是时尚,哪怕他闭着眼睛乱点。”盖尔慢慢拨弄着胸前的纽扣,“改天介绍你认识?或许巫师界也该引进一股新风,巫师袍可以来点结构性的创新也说不定?”
“别了吧?”阿利安娜哀叫一声,“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不想改变。”
盖尔轻声笑了起来,她们手挽手走到外面的天地间,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十年前。
“变化真大呀!”阿利安娜喃喃说着,和盖尔分享树屋下悬垂的轮胎秋千,“我还是第一次玩呢,爸爸说好要在戈德里克山谷给我重新搭一个,转眼就忘了。不过巴希达的后院里有个1:1还原的妖精洞穴,可好玩了,和迷宫一样。”
盖尔没敢坐实,一只脚还踩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听着阿利安娜的感叹。她想起最初和斯内普认识时的点点滴滴,也是在这附近,当时她把人整整忘了一年,如果换成她,这一年走也要走到伦敦去讨个说法,他可真能忍!
如果不是这么能忍,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矛盾总是搁置,搁置得久了,哪怕盖尔想豁出去、摊开来说个明白,也不知该从何讲起了。
“我们去村里走走吧?”阿利安娜主动提议,把懒洋洋的盖尔拖起来,“那三个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