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感觉自己膝盖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马上意识到那也是斯内普的膝盖。
尽管场合、气氛哪哪儿都不对,但她还是难以自抑地想起……膝跳反射。从前她对着别人不要的旧课本,把自己的腿敲青了也换不来神经的反馈,但现在……盖尔向来是个手比脑子快的人,她下意识地就想再去试试看,也真叫她抓住一线机会,从斯内普的掌控中逃脱出来一瞬,然后再度被捉拿归案。
把魔杖抽走不就行了,老扣着她的手做什么?她难道还真能从墙里抽一块砖出来给他开瓢?
“不用勉强。”斯内普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一点,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感叹?
盖尔正琢磨着他到底误会什么了的时候,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吻已经彻底攫取了她的意志。
比之摄魂怪如何?盖尔迷迷糊糊地想,觉得自己不仅仅是灵魂,连身体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了,就像一只被吮干了汁液、躯壳也随之崩溃的蚕蛹。
原来刚才不行,是因为小打小闹的Puppy’s Love已经无法满足她了吗?
“我是谁,嗯?”斯内普在她耳边催促,“想起我是谁,快点!”
盖尔一个单词也没听进去,反正这可不是她能控制得来的。但她消极抵抗的意图立即就被发现了,于是再度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受灾地区:大腿。
她的身体再度先于头脑作出选择——盖尔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她为斯内普的膝盖让开了路,随即意识到自己骑虎难下。
那膝盖停在一个危险的位置,盖尔慌张到无暇沉溺于唇舌交锋,她刚把自己拔出来,就感到一阵富有攻击性的、有目的的挤压。
盖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原来她竟然没有那么勉强,原来她的心在痛恨,她的身体却在热爱。
“去想。”他不停地催促,应和着某种节奏,或者韵律,“想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西弗勒斯·斯内普,是谁?”
盖尔觉得自己正在不停地蒸发。
哪怕暑假在即,城堡地下的墙壁依旧很阴凉,但偏偏她整个人都热到不行,身前的人更是如此。她被夹在中间,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一吻,被一口、一口地渡过来,那不仅仅是爱,还有欲‖望,和生命力。
在她即将化为薄薄一片儿、轻飘飘的人皮风筝冲上青天之前,她听到仿佛深入灵魂的质问:“你是谁?”
“你是谁?”
“我们赢了吗?”
“救世主活下来了吗?”
沃土原的树屋前,曾有人执着地询问她。
但她何其茫然,她张口结舌,因为她……她……
铺天盖地的浪潮兜头将她淹没,盖尔像一艘被掀翻撕碎的小船,冲击力沿着她身体的脉络,一路所向披靡,从最要命的核心,到手指脚趾头发丝的遥远尖端,小船每一块木板上每一寸坚硬、杂乱的木头茬子都被捋顺了,在颠覆性的感官冲击之下,它们柔顺得像是潺潺的溪流。
盖尔几乎以为自己丧失了对这具身体的主权。她找不见自己的灵魂在哪里,她的意识,她的思绪,她所有自由来去的一切,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斯内普陪她一起委顿在地,好歹还支撑着她上半身、勉强维持着人样。事已至此他反而不再催她了,盖尔恍恍惚惚地仰头注视着虚空,感觉有人正笨拙地将自己散乱的长发重新归拢。
“脏、脏了……”她迟钝地垂下眼帘,讷讷地指了指斯内普校袍膝盖的位置,那里有很明显的一块湿渍。
“不要紧。”他平静地说,“会有人洗干净的。”
“我、我吗?”盖尔脱口而出,觉得这答案正确无比——本就是她弄脏的,她得负责任。
“我。”带着笑意的灼热吐息喷在她裸露的后颈上,“别的地方也弄脏了。”
盖尔惊讶地睁大了眼。
方才那近乎于死亡的体验令她根本无暇顾及斯内普的感受与反应,但他、他——他……这怎么可能呢?
“不行,我得看看。”盖尔没头没脑地说,“你让我看看,我检查检查。”
“你看什么!”这下轮到他有些慌张了。
盖尔忽然悲从中来。
她还维持着那个非要去扒人家袍子的动作,人已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不同于灵堂上的嚎啕,更不同于受到刺激时的无声泪流,盖尔哭得堪称“有声有色”,全然是小孩子式的哭法。
受了委屈是该哭一哭的,这一哭,迟到了不知道多少年。
五年级的最后一夜,盖尔并未回寝室。哭泣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体力和体内仅剩的那点子水分,她最终口干舌燥地睡了过去,险些错过放假的列车。
“你看上去像是连夜绕着禁林跑了十圈。”阿利安娜如此评价,“这么渴吗?”
盖尔咬着吸管猛点头,一不留神呛着了,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纳什可能真的去跑步了。”同包厢一位拉文克劳的女巫意有所指地说,笑容暧昧,“昨晚莱宁和星光发现他们把洗好的袍子分错了,连夜去换,结果纳什根本不在她自己的床上。”
女巫们发出一阵起哄的尖叫。阿利安娜当仁不让地代表大家问出了那句话:“那你在谁的床上,盖尔?”
“格洛弗·希普沃斯的。”盖尔坦然笑道,“很大,很软,还香香的,所以我睡过头了。”
包厢里突兀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
“你想起来了?”阿利安娜慌张道,“全部的吗?”
“全部的。”盖尔点点头,“包括你六岁那年针对一辆麻瓜自行车的无意识恶作剧。”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仿佛她入学五年来和那间密室所有的缘分,就只是昨夜在那里睡了一觉。
女巫们一个接一个地拥抱了盖尔,阿利安娜哽咽着吻了吻她的脸,轻声道:“我们真为你高兴,盖尔,我——我很抱歉,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盖尔摇摇头,她这个受害者都不能为自己做些什么。迄今为止菲尼亚斯·布莱克都未收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他既不靠名誉活着,家族的赞助也不会因为那个轻飘飘的“除名”而就此断供。据说人已经去了新大陆,在那边混个十年八年再回来,谁还记得谁呢?不又是崭崭新的一条好汉吗?
至于斯内普的诅咒,说实在的,麻瓜出身的盖尔并不能很好地领会其中深意。她不知道活到一百二十岁甚至一百五十岁是什么滋味,那么相对的,“罚你只能活到八十岁或者六十岁”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世事本就不公,纠结于此毫无意义——这个坎迈过去就是迈过去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与心思再分给它了。
包厢门被敲响了,阿利安娜捏了捏盖尔的手,示意她抬头看。盖尔莫名其妙,还以为是那个被霸凌的孩子斯卡曼德找她们道谢来了,冷不防正对上斯内普的目光,就隔着一扇玻璃。
她的脸“腾”的红了。
“你怎么了?”阿利安娜大感奇怪,来自于两个哥哥的八卦帮她补完了盖尔和斯内普的关系,但……这两个人明显没有什么嘛!
学校里正在约会的男男女女(迷情剂事件后分了好多)是什么鬼样子,阿利安娜都看在眼里。聪慧的女巫再次提炼了哥哥们的小道消息,觉得他俩一定是“基于利益输送的政治联姻”。
巫师也搞这一套,没什么可奇怪的。
盖尔支支吾吾,根本回答不上来。早上的兵荒马乱让她根本无暇梳理脑海里随梦涌现的种种记忆,但在火车上这一路她已经想明白了——心情太过激荡,她不得不一直喝水来压制。
她把西弗勒斯·斯内普给、给——天啊,她可太牛逼了!盖尔觉得自己就是当世最厉害的女巫,没什么事是她办不成的!
直到她亲眼见到了斯内普本尊。
斯内普眼睁睁看着盖尔头顶那股无形的、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像垂落的尾巴一样蔫了下去,心里也觉得好笑。他们似乎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却又不曾以最亲密的姿态坦诚相见,甚至不曾以寻常男女的亲密关系相处过。
这奇特体验让他感到新鲜,同时又隐隐有些羞耻,因为他似乎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因为激情退却后,他仍旧不确定自己到底配不配得——死亡不曾洗脱他的罪孽,只是淬炼了他的良知。
但盖尔奋力挤过人群,顶着一张大红脸拉开了门。“呃……”她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权作打招呼了。
“是时候回去换衣服了。”斯内普提醒她,“你约了那个军火贩子吃晚饭,别告诉我你偏偏把这个忘了。”
在巫师和麻瓜服装形态差距比较大的20世纪初,通常只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不得不忍受来回换装的麻烦。纯血和混血有爹妈带着,一出站台就能找个地方幻影移形或者走飞路网——混淆咒足以搞定。
甚至于如果麻瓜出身的男巫不嫌热,他完全可以提前将衣服穿好,再把袍子一套,下车前再一脱——女巫就比较悲催了。
盖尔无比确信斯内普一点儿也不耐热,哪怕现在仍处于小冰期也是一样。所以……他来约她,换衣服?
啊???
“都那什么了,谁还有心情惦记别的男人啊,真怀疑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盖尔小声逼逼,想退回包厢里,却被斯内普一把拉了出来。
他握着她的手,当着满满一包厢女巫的面,甚至于他们的手指还在较劲——盖尔死死地攥住拳。
她只是想拥有正常女孩的生活,定语前缀可不包括“热情似火秀恩爱的白人”啊!
阿利安娜困惑地眨了眨眼,迟钝地发现自己对这二人关系的认知永远都慢半拍,而包厢里的其他女巫更是连表情管理都失控了——特别是那几个斯莱特林的。
盖尔真想让自己原地消失!
“快走吧——我走了我们九月再见保持联络哦那只白猫头鹰是我的但寄给我最好发麻瓜邮政!”她没头没尾地吐噜出一长串话,心虚得一眼没敢看包厢里震惊到失语的小伙伴,拔腿就跑。
一直到她冲过好几个车厢,被盖尔·纳什小姐完全靠一腔羞愤交加的蛮力而踉跄拖行的斯内普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方向反了,我们的包厢在另一边。”
盖尔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她猛地回头瞪来,眼睛水汪汪的。
斯内普忽然感到一种微妙的满足与得意,在这种久违的感觉里,他短暂地成为了八十年后的那个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药学教授。
欺负一些呆瓜是他枯燥无望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取乐小手段,不,其实应该是,欺负大多数呆瓜。
更令他心满意足的是,盖尔乌亮的眼睛像两面小镜子,将他每一丝毫不遮掩的表情都忠实地倒映了出来。
大概真的要哭了吧,斯内普承认自己甚至有些期待。
盖尔深深呼吸,忽然冲他笑了笑。她踮脚凑过来时,那笑声轻俏的尾音刚好掠过斯内普耳边。
他险些退了一步,但他稳稳地站住了。
“幼稚鬼。”她说道,他甚至闻得到一阵佛手柑香气,那应该是盖尔刚喝过的果子露。
盖尔趁机将手一挣,转身就往正确的方向跑去。
斯内普下意识就要追过去,但他随即被这念头给吓了一跳——这无疑是个孩子气的想法,一个十六岁的活泼男巫应该有的想法,可他不是十六岁。
当38+16岁的老成男巫斯内普先生迈着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沉稳步伐返回包厢时,盖尔已经将衣服换好了,正坐在窗下审一篇不知是什么的稿子。
“我遇见了斯卡曼德。”他主动说,哪怕是他也能看得出来,是自己的选择打断了某些进展得正好的……活动。
“让你替他转达感谢?他怎么不自己来?”盖尔并不介意,“天啊,连隔壁学院一年级的小孩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他本来只想请我指路,是我说你在换衣服。”
盖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仍然可以使用魔法,那么她换起衣服来就像美少女战士或者巴啦啦小魔仙一样方便快捷,可恨的是不能像假面骑士那样一键换装。
“轮到你了。”盖尔放下手中的稿子,抱着手臂向后一靠,丝毫没有避出去的打算,她甚至体贴地摊开了斯内普的箱子。
但斯内普挥挥手又把箱子合上、送回了原处。“你以为我是你?”他哼了一声,用变形咒解决了这个问题。
盖尔觉得自己学会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嘛,只要她脸皮更厚,更恶劣、更没有下限,那么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