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厌,我有个事特别好奇。”
张翼手拿着杯子,里面装着只剩一口就能喝光的红酒,透过面前的玻璃门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杨初厌,试图看出点什么。
杨初厌电脑上还处理着崩坏的程序,拧着眉表情很沉重,看都没看张翼一眼,随便嗯了声糊弄过去。
张翼啧了声,对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不满,但也没吐槽,直奔主题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欸你说,你脖子上为什么还要戴着一个穿成项链的戒指,而且这戒指看起来挺廉价的。”
杨初厌手一顿,垂下眼,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大雁戒指,失神的摸了摸,随后像是意识到张翼后半句说的什么,看向他表情一瞬间变得厌恶,“这种私事,你没资格知道吧。”
张翼抿了口红酒,略显尴尬,但仍笑着打发了过去。
他斜着眼用余光观察着旁边的不停敲电脑的人,想看出点杨初厌什么,张翼对这个人很好奇,感觉她怪怪的。
杨初厌和张翼刚认识的那天,他为了套近乎主动和她聊起了天。
聊天期间杨初厌也一直有说有笑,偶尔附和几句偶尔讲讲自己,张翼以为自己了解她了解的够多了,结果发现这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错觉,让你觉得明明对她很熟悉了,结果发现根本琢磨不透。
杨初厌就像给自己建了一堵围墙,自己做自己最坚盾的保护伞。
不允许外界接触,透露出来的只是微不足道的。
杨初厌注意到张翼的目光,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眼神不善的看着他,疑惑道:“一直看我干什么?”
偷看被本尊发现,张翼慌张的收回视线,无地从容般挠了挠头,尴尬的说:“没什么,就是好奇你工作时候的样子。”
杨初厌冷笑一声,也没说什么,小插曲结束后,接着投入工作中。
傍晚时分他们就要回那家KTV,今晚还要接着唱歌打鼓,一忙也不知道今天能几点下班。
杨初厌和张翼走在大街上,两个人并排的走着或许是因为衣服太过亮眼,惹得行人频频回头看他们。
期间还有几个人认出了他俩是那家KTV乐队的,主动找杨初厌要联系方式,可无一例外,都被拒了。有些人被拒绝的沮丧离开,也有些人被拒绝了转过身后,还会骂她假清高,装清纯。
张翼听着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发言,手肘怼了怼杨初厌,小声嘀咕着:“你没听见他们说你什么啊?”
反观杨初厌只是耸耸肩,不在意道:“听到了,骂我是他们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骂她的人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现在只想做好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懒得去管那些毫无杀伤力的诋毁。
张翼倒抽了口气,鼓了两声掌,有些佩服旁边的这个面无表情的人。
两个人走到了一家便利店,准备进去吃点东西再去KTV。毕竟那种地方少不了喝酒,胃里没有东西空腹喝酒会很难受,杨初厌有先见之明。
杨初厌要了几串关东煮,张翼拿了包面包,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张翼撕开包装袋,咬了口面包,第一口没咬到馅。
此时已经出现黄昏了,街上的行人里里外外,潮汐不停,江舟的夏天潮湿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和余市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虽然都是热。
“你自身条件这么好,就没想过谈恋爱?”张翼吃着吃着想起了刚才的画面,莫名忍不住的问。
杨初厌咬了口煮的软烂的萝卜,慢条斯理的咀嚼着,“没这想法。”
“也是啊,现在很多人都是不婚主义者,懒得谈恋爱,懒得结婚,只想一心一意搞工作,刚发现,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杨初厌拿着签子的手一怔,看着面前的食物,顿时吃不下去了。
她不是不婚主义者,她结婚了,在八年前就结婚了。
那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求婚,现在,她把那个人给她的戒指穿成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只为了图个念想。
吃不下去的饭,杨初厌也不强逼着自己吃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要喝的药和未开封的矿泉水,一次性把所有药都挤在手心里,猛灌一大口水咽了下去。
“你这病还没好啊。”张翼好奇问。
杨初厌摇摇头,她的病是长期的,一时半会好不了,需要大量的药物支持着,每个月的工资一半还要花在开药,复查和心理疏导上。
不过,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吃的是精神类药物,对外界说的都是治疗胃炎的药。
等张翼吃完了面包,俩人也就离开了便利店,径直走向了KTV。
还没到时间,KTV里面的不多,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喝着酒,和调酒师闲聊着。
乐队的其余几个人在不同的休息室休息着,杨初厌和张翼短暂的告了别,随后推开了自己的休息室门子,走了进去。
休息室被她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的,房间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一张床,床还是梆硬的那种。
算了,有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刚坐下准备放松休息会,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杨初厌皱着眉,但再看到来电人是谁的那一刻,瞬时舒展了。
接通电话后杨初厌没急着开口,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和别人打电话时,自己先主动开口。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那端的人才开口问:“这周有时间吗,你该复查了。”
杨初厌烦躁的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自暴自弃的躺在床上,腰硌的慌,不耐道:“怎么又要复查?”
杜频没什么情绪,似是看惯了杨初厌这种样子,“你的病有多严重自己心里没数吗?”
杨初厌不说话了。
杜频是她的心理医生,每个月监督杨初厌复查,给她开药,做心理疏导,一开始这人心理上的问题还没那么严重,不知怎的受了什么刺激,直至后一两年病情严重加重。杨初厌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却又无可奈何。
于她而言,她只能配合着治疗,配合吃药,配合心理疏导,做着看似能让病情好转的事情。其实实际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做着毫无意义浪费时间金钱的事情,已经成了杨初厌的习惯,只为了得到心理上的些许安慰。
杜频见她迟迟不吭声,于是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次杨初厌嗯了声,同意了。
“姐,我见到她了。”杨初厌扣着手,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冲破束缚,横冲直撞。
说出这句话,真是太难,太不容易了。
杜频愣了愣,冷静的思考着:“你现在的病情不适合立刻就旧情复燃。”
杨初厌有些沮丧的嗯了声,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情绪波动太大,应该先稳定下来,才能理性考虑感情上的问题。
杜频:“你现在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你只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其实精神状态已经很严重濒临危险了,你要保持感情界限,青春如此短暂,你不能只拘泥于过去,以及拘泥于过去的人。”
她继续说:“杨初厌,人生来去匆匆,你要向前看,那个人也会向前看,你需要不断往前走,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因为被一颗石子绊倒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后面的话杨初厌根本听不进去了,整个人浑身发冷,明明江舟今天气温高达四十度,她背后却冒起了一身冷汗,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手失了力,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杜频听到那边的声音,急切的询问着,过了许久,她听见杨初厌哑声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去复查的。”
说完,杨初厌颤着手挂断了电话。
她抱住自己弯曲的双腿,蜷缩在一起,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脑海里满是那个人朝她笑的样子,她拼命摇着头,怎么也挥散不去,又做着无用工。
杨初厌嘴唇又干又涩,干的起了死皮,唇色透露着渗人的白,脸被眼泪打湿,泪水一点点无声的留下,为干涩的嘴唇这片沙漠浇满了咸水。
她手里紧握着戒指,手指缓慢的抚摸着戒指上的图案,慢慢的重新感受着这冰凉的戒指。
说的真不假,情绪波动这么厉害,谁都受不了,杨初厌自己也是。
一个人就这样安静沉默的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了敲门声。
“杨初厌,咱们马上上场了,你快点啊。”是张翼,在外面催促着她。
杨初厌抹掉了脸上干透的泪痕,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照了几下,拿出口红随便涂了涂,确保没什么破绽,摘掉项链后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房间。
她不习惯把这枚戒指公之于众,不喜欢别人看这条项链上的戒指,所以每次上班前杨初厌都会摘掉放包里。
她走上台的时候乐队其他人已经准备开始了,张翼给杨初厌递了份这次谱子,问候了几句,都被她含糊过去了。
他们一直唱唱跳跳直到凌晨两点才散场,KTV关了门,老板给他们结了工资,说这个月营业额不错一多半都是这支乐队的功劳,于是请他们吃了饭,吃饭期间杨初厌被迫喝了度数挺高的烈酒,吃完饭已经三点多了,天还是黑的。
还好明天是周日不上班,不然今天自己绝对躺在床上累到瘫痪。
杨初厌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有必要这么玩命吗?可能有必要吧,自己身体和心理的病,杨东华还躺在病床上,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她紧绷着的弦一刻也不敢松懈。
“哎哎哎,你慢点啊。”
张翼在背后护着走在前面一摇一晃的杨初厌,皱着眉嘴里吐槽着满身酒气的她。
杨初厌喝的有点多,穿着高跟鞋,晃晃悠悠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上。
实际上杨初厌现在确实想立刻倒地入睡,奈何地点不对。三天她的睡眠时间还不足四个小时,医院,公司,KTV,三个地方不停跑,甚至连家都没时间回,唯一的睡觉时间竟还是在出租车上睡着的,最后还是司机把她叫醒了。
杨初厌胃里波涛汹涌,眼前一片模糊,她干呕一阵,跌撞着跑到了一颗大树下,扶着树把能吐的全吐了出来。
张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拿出纸,额头上噌的一下冒出汗,就差叫120了。
“我靠……你…你没事吧……需不需要给你叫个120。”
杨初厌说不出话只能摆手示意不用,连吐了三回,胃里没了东西,强吃下去的那点关东煮和没吃一样。
吃饭时候,有人有意想要灌醉杨初厌,坐在最边上的一位女调酒师看出来了,替她挡了几杯酒,可后面接二连三的烈酒她再也推辞不掉,忍着火辣辣的疼喝了下去。
到后面,酒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口腔里喉咙里只剩下被火烧过的感觉。
杨初厌发誓,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她吐不出来东西,又干呕了几次,胃一下下刺痛般的疼。
张翼问她家住址在哪,杨初厌摇头说自己还能走,不用人送。
身体不好,性格还这么倔。
杨初厌虚脱般的靠在墙上,仰望着天边一片漆黑的夜晚,张开五指比划着什么,张翼好奇的看着她的手势,貌似是在写字。
她费力的抬起手一笔一划的在夜晚中书写,张翼看着杨初厌的动作,拼出了她比划的那两个字。
顾、锦。
张翼张张嘴巴,不可置信的问:“你……这是……”
杨初厌没解释为什么要做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这个对于张翼来讲陌生的名字,她只是牵强的扯扯嘴角笑了下,这个笑容可太难看了。
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了,杨初厌每次醉酒后都会在空气上比划几下,每次比划的都是这个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见到她。
顾锦低处着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突然,她听到了不远处一声呕吐声。
她抬起眼看过去,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穿黑裙子的女生干呕着,女生身旁还站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男生。
顾锦看着女生弓着身的背影和某个人很像,直到她看见那女生苍白至极的侧脸,情难自已的惊呼出声:“杨初……”
张翼听见声音朝声音来源看去,看到了站在大街上一个上半身穿着白T,下半身穿着牛仔裤的女生,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杨初厌看。
没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