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萁和朱明德之间的仇恨用一两句话是讲不清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整个薛侯府和罗羽国皇室一脉的仇恨。
朱明德的母后多次派杀手刺杀年幼的薛念萁,后来又逼死了薛母。到了这一代,朱明德为了收集浮生录的下落,又使得王子安不得不离开薛侯府,为薛念萁谋一条生路,薛念萁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罗羽君上,但是对其却恨到了骨子里。
朱明德自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这是他翻盘的筹码。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用我的性命。”朱明德说。
薛念萁一双冰冷的金色瞳孔静静的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朱明德深吐出一口气,平稳住自己的呼吸,然后缓缓说:“我想让你答应我三件事。
其一:我身死后,不许伤害我罗羽国的臣民。
其二:不许迁怒我朱氏一脉。
其三:我要你立下契约,跟我签订死契。
如果你答应我这三件事情,我就在你面前自裁。”
薛念萁闻言没有什么表示,他用藤曼卷起荀夏刚刚扔向他的剑,将其丢在朱明德的身前。
冰冷的剑身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令人齿寒的声响。
“你同意了?”
薛念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冰冷,语调平稳且毫无起伏,就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听了让人脊背发寒。
“其一、其三可以,但我需要定时进贡,我的身体需要食物,其二,不行。”
朱明德闻言没有多言,他拿起冰冷的剑刃,将其横放在胸前,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拟定契约吧。”
死契需要将文字刻在一张铁卷上,听着耳边金属叮叮的撞击声,朱明德陷入了回忆。
回忆中他意气风发,与好友并肩而立,二人站在山脊顶,向远处眺望。
好友开口问他:“殿下,如果有那样一天的话,你是想做明君,还是想做仁君?”
“什么是明君,什么是仁君?”朱明德问道。
“明君,征伐疆土,拓土以强国,仁君,革新吏治,富国以安民。”
朱明德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反问道:“那不知道子安是想辅佐一个明君,还是辅佐一个仁君啊?”
王子安回过头,两只眼睛明亮而坚定,充满了少年意气。
他看着身边这位将来的王,已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王子安笑着说:“子安浅薄,愿为天下苍生计!”
记忆骤然间抽回,朱明德握紧手中的剑柄,他睁开眼睛,只看到漫天金黄色的花粉随风飘舞,嫩黄色的花瓣极致绽放,他终于等到了。
他毫不犹豫的用手握住锋利的剑刃,让剑刃切破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涂满剑身。
手中染满鲜血的长剑破空而出,直奔高台上的薛念萁而去!
薛念萁没料到朱明德会突然偷袭,他抬起手臂阻挡,剑刃却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臂,向前刺去!
霎时间!他意识到这把剑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连忙将怀中的王子安抱起,但剑刃还是从他的腰侧穿了过去。
薛念萁看向朱明德,一双金色的瞳孔里骤然间填满了排山倒海的愤怒……
空中霎时间刮起了一阵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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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安仍站在内堂里,正与薛念萁行礼。
突然间周围的一切瞬间瓦解,腰侧的疼痛将他从那场幻境中拉了出来。他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服下了藏在衣襟中的毒药。
薛念萁很快又将他拉回了幻境中,他又站在了他们行成亲礼的内堂,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但是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身上的红袍看起来不再具有喜庆的意味,反而像鲜血一样刺目,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薛念萁的眼睛。
从他在李裴钰口中确切得知谁是受种人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已经做了决定。
可笑又可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绞尽脑汁的算计,算计的还是那个永远愿意相信自己的人。
他答应他和他成亲,顺从他的意愿,他看着他笑……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执念花尽早开放,终于,他亲手将自己最在乎的人推向了地狱,让他的灵魂陷入了万劫不复。
这一刻,王子安终于明白了他是谁,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念萁低头看着眼前的爱人,两眼血红。
他的眼神疯狂,是不解、是愤怒、是不甘、但更多的是不舍。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怕他像风一样从自己的怀抱中逸散。
薛念萁的嘴唇贴在王子安额前的黑发上,发丝柔软而冰凉,好像间接的再向他诉说着一场告别。
“别离开我……先生……别离开我……”
头顶传来男人轻声的呢喃,王子安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双盈满泪水悲伤的眼睛。
那双眼睛承载了太多的情绪,但是唯独没有责怪和恨……
他为什么不恨他,哪怕是排山倒海的愤怒把他撕成碎片也好。
王子安垂下眼眸,不敢再去看,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的辜负了。
薛念萁是谁?是金陵城的永安王?是罗羽国的叛贼?是屠害无辜百姓的恶魔?还是自己的弟弟?
太多身份让王子安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最开始不过是想在风雨中找一片安眠之地的稚童。
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混着着口中流出的鲜血,印在身前之人的衣衫上。
周围的一切渐渐崩坏,两人坠入了一片纯白的空间,薛念萁更加用力的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眼中充满了单纯的恐惧。
暗绿色的藤曼出现在虚空中,闯入这片净土,它们自下而上的游动,贪婪渴望的缠绕住薛念萁的身体,并拖着他向下走。
“不!不!”
薛念萁眼睁睁看着王子安轻飘飘的身体从自己的怀抱中脱离,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努力挣脱藤曼的束缚,向着王子安的方向拼命的伸着手,一双浅褐色的眼瞳中纯粹的只有诉说不尽的依恋和不舍。
“先生……”
王子安看着薛念萁伸向自己的手,伸出手想要握住它,可是他的身体就像影子一样从薛念萁的手掌穿了过去。
终究一切已成定局,王子安堕入轮回,薛念萁的灵魂则永生被困,他们永生永世,再没有相见的可能。
“先生,别离开……”
薛念萁口中的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藤曼的浪潮下,他偏颇的执念、极度的渴望,还有纯粹的爱,一同被带入了深渊中。
王子安的身体轻飘飘的向上飞去,两个人也越来越远。
他这回真的累了,真的再也撑不住了,他只想睡一觉,陷入永恒而宁静的长眠中。
那个时候他说什么了?
记忆回溯到那一天,薛念萁蹲在他的面前,眼含渴望认真的问着他。
“先生喜欢我吗?”
王子安笑了笑说:“离开金陵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
“真的?先生不是在哄我?”薛念萁听到王子安的话,脸颊顿时红红的,两只眼睛亮亮的。
“我说的是真心的,先生不会再哄骗你了……”
…… …… ……
王子安,于君有违圣意,有负天恩,于民,又因他而起,累苍生于危难,于义,未能完成薛母的夙愿,将薛家唯一的血脉断绝,对于薛念萁,所作所为更是绝情……
这样的一个人走了,天下幸哉……
王子安这样想着,魂魄消散于天地间,遁入六道轮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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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德躺在地上,望着渐渐泛白的天空。
天,终于亮了。
执念花枯萎了,花瓣萎蔫的像是一张用灰烬压成的白纸,随着清风一过,便消散再无痕迹,那些吃着人血生长的藤曼依然铺满了金陵城的各个地方,只是他们变成了普通的植物,也再不能向外扩张了。
记得那时候在暗殿底下的隧道中,王子安找他单独密谈。
他笑容很奇怪,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说交换浮生录的那些条件不必了,他要他杀了他,在花开的时候。
这是唯一能破解执念花的方法。
朱明德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留了太多血,快要死了。
他终于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自己的血可以克服妖物,他这个孽种,体内流淌的却是真龙的血液,真是够讽刺的。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张染满鲜血的脸。
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你的血我还给你,咱们再也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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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荷看到金陵城内不知怎么的突然刮起一阵飓风,紧接着大片的花粉被飓风裹挟着扑向城外!
这些花粉撞击在结界上,炸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灿烂烟火,霎时间使深邃的黑夜亮如白昼。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在大量花粉撞击结界上的一瞬间,苏简的脸咔的一声裂开了!就像是面具一样裂开了一道黑色的缝隙!
“你!”还未等翠荷说完,苏简不见了,就这样活生生的在他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终于,不动了……
近卫军看着眼前如同普通植物一样趴在地面上的藤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他们才意识到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士兵们跪在地上,恸哭不止。
结语
金陵变成了一座荒城,一座禁忌之城,里面的一切连同里面所发生的事情,都一并被朝廷封存。金陵城的数万百姓在旦夕之间成了流民,昔日人声鼎沸繁华的金陵城,一夜之间便破败不堪。灾祸起源于一场无端的猜忌和杀戮,终于千万条冤死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