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捧着手中的热茶,喝了些。
已经快及笄啊,但她倒是在这古代有点呆顺了。
六年,通宝六十二年来,如今竟然已是通宝六十八年末。
温玉这一世的生日在春日,她的及笄可以说得上盛大,但作为本人,她只觉得又像个被梳洗的娃娃。
这几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养花种草,十皇子和左丞相嫡女的操作她也是愈发不懂,搞权谋的心?众所周知,政治是个站队游戏。
这几年她培育了很多种作,但都和农作物无关。改变改变花的颜色,这算不上什么妖术,因为她每种一盆,都会找些寺庙开光,花开出不同的颜色,她就找寺庙还愿。
封建总要搭配迷信,反倒是她,贡献了那么多香火钱,在那些僧侣口中倒像是愈发虔诚之人。
倒是有些育花爱草之人,也都知晓她常去祈福,但国寺并非人人可进便时常见一些僧侣抬着花草进进出出除了香火气倒多了几分郁花香。
她也送了些珍奇的给皇后、贵妃、平京郡主、安宁郡主……就连温宁他那边,都送了些去。
她奇异的在房间也摘了些花,那夜晚的声音告诉她,这不吉利。生人房间不种草,她问他是不是鬼,他说不是,她又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对谁都这样吗?”那声音似乎很满足,又总是断断续续的问。
“你觉得呢。”
温宁也到了年岁,他定的人家是另一位人家的嫡女,虽不是长出,但他见得便欢喜,倒也是寻了庄好姻缘。
安宁郡主比起温玉还要小上些,君临和,左丞相嫡女是同岁,他们的及笄在去年同样也盛大,但却在阴云密布下,今年倒是开了个好头,因此温玉收到的礼物大多都很走心。
温玉又看见了安宁郡主身边那个侍从,他仍然遮着脸,温玉只是好奇,便让翠儿逢人打听。翠儿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最终只说是早年就跟着安宁郡主的家侍。
安宁郡主的家,皇室?温玉便不再打听这些了。
春日里,喝喝茶也是好的心境。君临开始着手开府的日子,温玉也第一次面见了当今的圣上。
上一次见,还是在六十六年的夏日宴。
不是每一次温家都有机会坐在前席带家眷的,她便是和大哥换着去,这是那夏日炎,大多没什么稀奇,忽然她又想起安宁身边那侍卫的眸子。
她见过,倒是那般的冰冷,有些像……太子。
但倒也无所谓了,谁让君临是明面上的太子。
她就连君临都不是很在乎,对谁好都是应该的,她真正感谢的是天道。那这些,怎么不算都是它的孩子呢。
少女细密的眸子温柔的放在抱着的狸猫蓬松毛发之上,那眸子里仿佛盈着春水。
——为什么,她不是说他漂亮吗,为什么看了又不看了。
安宁郡主身旁侍卫的目光快要滴出水来,那小小的郡主像是感受到了身旁之人的威压。
“吵。”她的声音十分冰冷,一改在温玉面前那活泼的模样。那侍卫却没有多少的在意,他深深望着那靠近皇帝身侧的十皇子。
“次品,不过是仿品。”他嘴里轻语呢喃的,最后还是安宁向后踢了一下他的脚腕,他这才闭上嘴。
“母妃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好?他也当真以为以他的那些小把戏能斗得过九哥?
哈,帝王家的,一个比一个……你还要在我身侧站到什么时候?我可是记得你那日见她都没有下轿子。怎么,终于是毁容之后——”
她的话止住了,又笑盈盈的看向温玉递来的目光。“最恨生在帝王家?她可是要和太子订婚的。
你若真的不行,说不定母妃会让九皇子延续延续辈分,来当当你老十的位置。”安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
“怎么,你喜欢别人夸你漂亮?”她笑盈盈的,精致的耳坠在她的耳垂边晃晃。
“……”那侍卫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像没有感情的人偶。
“嗯?”安宁见没有动静,便继续吃吃、笑笑。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坐在主位上的父皇,当朝谁人不知,苍天已死。
不过是子嗣还需磨砺。
她继续眯起眼睛,喝了杯茶。
明年她便及笄了,她可是知道这两年庆国的边境……
国寺。
温玉手上戴着一串檀木做的红珠,她摸着手串,身后跟着翠儿,跨过寺庙的门槛,走几步便到了香炉前,接过翠儿递过来的长香,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
国泰民安。
这个世界的神,护佑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天道吧……?温玉这么想着,莫名有一种给顶头恩人捐钱的幽默。
算了,反正她心意是到了。
这个世界的货币,所有都应该是天道的,这么说起来……一个世界之内物种的演变,更像是它的游戏。
愿意召唤他们这些穿越者来修补剧情的应当也只是喜欢看着人物走向美满吧,它们从不阻止角色叛逆,不阻止可能……
她眯着眼,却看见远处的竹林间站着一道身影,那声音挺拔,不粗壮却也不纤弱,一身黑色的袍子,站在那些阴影中。
那种目光的凝视宛如实质。
一瞬间,温玉汗毛直竖。
温玉移开目光,这可是封建社会,哪怕是寺庙,对方真有歪心思,她和翠儿这两个都不够杀的。
往大了说这可是皇城境内……但那又怎么样?天子也有人行刺,温家,也向来是树大招风。
这样粘稠的视线不可能有第二人,但她现在,无论如何都是该怕的。
这岁月让她愈发出挑些。但向来,不是饥年,哪怕是那些地痞都不会随意对“细皮嫩肉”的世家女子动手。
她对着翠儿低语了几句。
“系统,可以帮我开启生命倒计时了。”她假借着低语说话,心中询问道。
虽然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坏处,白月光这种东西说不定就是恰逢一死呢?
“到王府后,一月病逝。”
这是在保命,获取细微的天道庇佑,以她对系统的了解。如果她在此刻毙命,那应当便是任务中的……身亡。
“这是属于不可抗因素吧,如果我在这里死了,任务还能继续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不可抗因素之下死亡会扣除曾经积累的能量,但有系统与天道的加持下,您是不会这样轻易而死的。根据……世界运转的一部分规则,您现在应该去考虑面前之人的身份,而不是在意生死。”
温玉轻声细语,她不确定死后还有没有机会进王府,索性便稳了一手。
系统在左上角显示了寿命的倒计时。
“会疼吗?”她又问。
“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会适当屏蔽痛觉、触觉。”它回答。
不过数年前,她便已经让这具身体开始败亡了。她又怎不知那些痛并不在,只不过是难下定决心去饮死罢了,那种让身体惨败并非是获得痛处,而是增加身体对疼痛的难受,如今哪怕是钢筋刺穿她也不会晕厥过去了。
“是。”
翠儿听话的去找附近的沙弥了。
温玉走过去,那人却动了。
明明他才是站在阴影中的人,此刻却因为被人踏入阴影的范畴。向后开始退却,他的脚步很稳,但身躯却肉眼可见的颤抖。
温玉为了祈福,穿的是一身很庄重的素衣,她手上戴着佛珠,头顶也戴了素白的斗笠头纱 。
她微微靠近这竹林间自然是有风的,如今是春夏之交,少女的呼吸很轻。
方才翠儿走时,她便把这为了点向方便取下的头纱又带了回来,此刻她的整个面庞都笼罩在面纱下。
“你是谁?”她明知故问。
竹子一节一节的向上攀附。
寺庙的阴影遮盖着这一处阴凉。
“……”那人影最终停在了密林的前一步。温玉察觉到他似乎还有些隐秘的期待。
“你是安宁郡主的侍从,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仿佛有些得理不饶人,只是那语气弯弯的,像是抓住了什么小把柄。
“面罩摘下来。”她眯起眼。
太子,如果只有一个太子,那一定是她第一次见到的在轿辇上的那位。
她也只夸过那个他漂亮,如果这是太子,那这个要求必然是很羞耻的。
“不可以吗?”其实她还有点期待,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被系统杀死河北该世界生灵杀死哪个的优先级更高?
这个世界有点莫名正经,大家都有自己生存的事情,有所考虑的,依仗的。
她倒是有些像调戏娘家贤男的人了。
她看见那人羞红了耳廓,终究是心软,叹了口气。
“你去吧,我也不追究什么,只是这毕竟是国寺,若郡主不陪同……何必贸然进来?想上炷香的话,之后便报我的名头吧。”她温柔的笑笑,只是被面纱隐住了,她轻轻咳嗽两声。
她仿佛真的就那样,仅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安宁的侍从。
那他怎么没有认出他来?
“……”他最终还是说话了。
“温玉。”他以为她会凭借这个称呼认出他来,但她面纱下的表情却像没什么变化。他声音压的太低了,就连他自己仿佛也只是片刻的耳语。
“你……去吧,之后若郡主提起我便再向她请罪是。”那少女轻轻覆开面纱,似乎是怕他不信,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
都是天道的安排罢了。温玉在心中没什么想法,只是突然想着今日过来上香主要就是走个流程,日常祈祷一下,国泰民安,她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有一个是系统认定的太子,那也就是天道认定的太子,也就是未来会继承皇位的太子……这么算着,好像他的想法还格外重要?
她又盯着那人的身躯,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一遍。
“既然是郡主的身边人,就要忠于郡主,你既然生的是侍卫,那便该好好的守本分的事,莫要今日祈福,他日见血。”当皇帝也是这样老老实实干吧,封建朝代总不能跟他讲人人平等……
这太荒谬了,直接超脱生产力的制度变革,温玉不敢想,她上辈子又没学怎么造蒸汽机。
更何况她终究只是过客,天道,自有天道的安排。
她看见那太子的手似乎有些颤抖,然后他揭开了面纱。
和她见到的君临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和一边脸颊下方有一个小痣。
……?
温玉琢磨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温宁头顶的那颗红痣,封建习俗害死人啊。那他之后怎么继位,每天给自己上妆。
有一个太子脸上是没痣的。
第二次见到的那个太子,他的脸上是没有痣的。
系统任务的转变只能让她确认一次真太子。
皇帝上朝前先化个妆?
“没见血。”他强调了一句。
温玉只感觉有种命运的安排,难免又有点可怜起了面前的太子,容貌自卑的人被夸了容貌……
她叹了口气,又怕对面那人理解成在可怜他的容貌。
“嗯,没见血,好看的紧,把面罩带上,你是郡主家的侍从,你逾越了。”她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道像是真感兴趣似的,把一边面纱别到耳后上下看着他那张脸,直到看得他面红耳赤。
“是常听闻,温家小姐有颗菩萨心肠。”他的语气倒像是激动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他原本问她说这副模样旁人见不见得,却又想着目前被他当成了侍卫,只得用那种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当翠儿带着那沙弥到竹林边时,只见温玉,其手上拿着一节截断的竹子。
“我便是瞧着这竹子与我有缘,便取了中间的一节。还请主持再帮忙度化,我愿多送些功德,难这毕竟是从福音之地长出来的妙竹,难用世俗之物去衡量……”
讲人话,掰了寺庙里竹子,得加钱。温玉在皇后一些宫斗常识的熏陶下,深知这一道理。
钱不给够,谁认真办事,不过都是强压着没发怒罢了。
那沙弥见她目光柔柔心下顿时一惊,倒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她后面那句难以用世俗之物衡量,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