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蕴即将迎来自己的倒数第二份好评——职业好评79,皇帝李政。
此时正值正午,屋外是晴朗的太阳天,皇帝的寝宫内却十分暗沉,可能害怕强烈的光打扰到皇帝的休息的原因,宫殿里凡是能透光的窗户和门都拉上厚重的金丝挑花纹锦帘,宫殿里仅用几根极粗的红烛点亮。
宫殿里本就不通风,侍女还点了安神香,整间宫殿都是沉闷的气味,即使她做的八仙汤散发着阵阵香气也被这浓郁的安神香味掩盖。
花蕴的情绪也在跟着李砚修推门进入宫殿的那一刻,从十分兴奋到迅速冷落。
床前正有四个太医在照料,皇帝经过这段时间病痛的磋磨已经变得形销骨立,整个人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出气多进气少,并且花蕴从进门就觉的屋里热得很,皇帝却盖了两层蚕丝被,丝毫没有出汗的迹象。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不行了。
在李砚修进门后,站在床前服侍的曹全贴到皇帝耳边禀告。
原本按照前些日皇帝的状态,曹全的这句话可能根本得不到皇帝的回应。
可是这次,皇帝微微睁开了眼睛,太医早就退开站在一边,于是他看见了床前端着骨瓷汤盅的李砚修和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女人。
一个明艳的女人。
只见李砚修微微颔首,“父皇,这是儿臣在落难时结识的朋友,花蕴。听闻您身体抱恙,于是想让您尝尝她亲自研制的八仙汤....”
不等李砚修说完,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他瞥了一眼花蕴,“这就是你未来的太子妃?”
仿佛看一眼都是恩赐,皇帝一眼过后便看向李砚修,眼里的轻蔑快要溢出来,在他眼里,花蕴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不值得他的眼神多落在她身上。
不待花蕴否认,皇帝将矛头指向李砚修,他嗤笑道:“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李砚修没说话,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眼神冷漠,皇帝的话并没有在他眼里掀起半分波澜。
李砚修没说话,花蕴更不可能插嘴。
她现在十分后悔昨天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后悔没用,现在的她只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竖着耳朵听他俩讲话。
啪——!
纯白的骨瓷汤盅在地上碎成一片,微黄的汤汁四溅,在她低头的视角里能看见甚至有些汤料粘在李砚修精致的衣摆上,十分显眼。
花蕴惊异地抬起头,皇帝明显力不从心,打落汤盅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现在的所有力气,他半躺在龙床上急促地大喘气,曹全急忙上前想给皇帝顺气,皇帝却推开了他的手。
即使是这样,皇帝的眼神从来没从李砚修身上下来过,他死死盯着李砚修的眼睛,偏要李砚修露出真面目。
两人对视之间插不进第三人,气氛愈来愈恐怖。
李砚修率先打破僵局,转头对她温柔道:“花蕴,先去外面等我。”
花蕴当然没有异议,事实上她早想跑了,于是她点点头,对皇帝行礼后转身离开。
皇帝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李砚修。
缠绵病榻不仅让他身体迅速垮掉,整个人情绪也变得十分暴躁易怒,他再不复从前那般在高台上运筹帷幄,不动声色间便能取人性命的安元帝了。
等花蕴出了大门,李砚修终于施舍一般道:“除了曹公公,其余人全部去门外待命。”
这些都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是不能好奇的,要是不小心听了去,只会要掉他们如草芥一般的小命。所以所有人都恨不得早在他们进门前就离开,李砚修的话现在在他们的耳中犹如天籁之音,侍从和太医如潮水般迅速退出宫殿。
出了那间门,花蕴赶紧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里面实在是太闷了,不仅是浓郁的安神香味,更多的是气氛沉闷。
不知道李砚修要说什么,即使这些天她和他待在一起,也全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像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李砚修会答应她收集皇帝的职业好评。
不过,今天收集职业好评的打算算是落空了。
花蕴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她得等到李砚修即位才能收集到这个好评了。
大门被侍从外面带上,彻底将阳光隔绝在宫殿外,殿内一片昏暗。
摇曳的灯火将李砚修的眸色映衬的更加暗沉幽深,他薄唇轻启,夹在在声音里的寒气如有实质,他道:“母后,是你做的。”
不是问句,是陈述。
他知道原委,他却依然希冀皇帝能够否认,至少证明他在害怕在惭愧。
他看着这个记忆中高大的男人,从小母后便教导他要成为皇帝那样的明君。
那时莺飞燕舞,是春天,皇帝将他举起高过肩膀,母后在一边绣花微笑着看他们,他以为他很幸福,他以为皇帝是爱母后的。
结果都是一场骗局。
可惜的是他死过之后才看清这虚伪的人,看清是谁害死了母后。
皇帝是凶手,他更是帮凶。
是他自欺欺人,活在一个由他亲手编织的美梦里,害了所有人。
皇帝没说话,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没心力去反驳这些陈年旧事,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更何况太子能说出这句话,肯定知道了一切,于是他也没反驳。
他直接承认了,勾起唇角,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曹全将头埋的更紧,仿佛害怕一般。
李砚修看着这主仆两人,一个高傲,一个看似胆小,尽管性格不同,但他们都是蛇蝎心肠,恶毒之人。
“那陛下准备退位吧,自觉一些。”李砚修直言道。
皇帝没想到他竟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尽管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混账,当时朕就该把你掐死,现在你翅膀硬了,竟然敢弑君!”皇帝目眦尽裂,一时气血上涌,面色发青。
李砚修毫不在意,紧接着道:“还有我那四弟,只怕也没少在伪造账本上出力吧。”
这算是直接揭穿了伪造账本陷害他一事其实是皇帝在背后指使,而四皇子李承望也参与其中。
他和皇帝彻底撕破了脸。
“放肆!你敢动承望,朕要立马废黜你!”
李砚修勾起嘴角,“儿臣敬候。”
他皮笑肉不笑说完,随即阴沉下脸,深深看了一眼皇帝,转身离去。
在皇帝眼中,这便是挑衅,这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刚才还在打承望的主意,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皇帝想要立马唤人,但是怒火上头的他根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时日无多,这下被李砚修一激,在李砚修拉开门的一瞬间,只听门内传来曹全声嘶力竭的唤声:
“陛下!”
厚重的宫门被李砚修拉开,随即是曹公公的哀声,花蕴和门外的侍从清楚看见皇帝一口血喷在蚕丝被上,黑紫的脸变得青白,头一歪直接仰倒在曹全怀里。
太医见这状况连忙冲进去。
花蕴本来也想进门,被擦肩的李砚修一把抓住手腕就这样站在门口。
她诧异地侧过头,他脸色阴沉,看似紧紧盯着屋内忙碌的太医,其实眼神在曹全身上。
曹全也像发现什么,警觉的抬头与他对视上。
两人的眼神之间仿佛在激烈的交杀,花蕴觉得,这两人一定有事情。
可是原著中这两人没什么矛盾啊,甚至在原著中,李砚修杀掉皇帝自己登上皇位之后,曹全仍旧是大内总管,服侍李砚修的生活起居。
在李砚修死后,曹全也跟着自尽离世。
按照这情况来看,曹全分明是以后李砚修的得力助手,难道他这是在试探曹全?
随后花蕴就听见李砚修冰冷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广良哲,拿下曹公公。”
被点名的御前侍卫一激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身体已经行动唤上门前的几人进门将曹全擒住,押到李砚修面前。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是您害死的,您要灭口!”曹全一副十分恐慌害怕的样子,狗急跳墙一般抬头惊恐地李砚修大吼,仿佛十分正义要揭露李砚修的罪状。
旁边凡是听到这句话的人心中都一惊,这些话如果是真的,他们听见了这种要掉脑袋的皇家秘辛,肯定会死。这些话如果是假的,可是陛下病危生死未知,根本无法查证,便会变成刺向太子的利刃,即使坐上皇位,传出去也少不了被人说闲话,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掉如今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花蕴,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同时出现一句话:完了。
他们甚至对曹全生出怨恨,为什么要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李砚修垂眸看向还在演习的曹全,只是淡道:
“关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再带一批人去曹全的住处搜查,曹全心怀叵测,胆大包天,长期在父皇的日常起居中使用摧心散意图谋害,本宫已知晓全部,曹公公认罪吧。”
曹全在李砚修说出摧心散的那一刻便双腿发软,真正的恐慌从心底如藤曼将他整个心脏缠绕,收紧。
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