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怕周围有人走过听到屋里有声音,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声音。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深深地抱了子夜一下,就离开了。
她的双臂搂在子夜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有些硌得慌。
她对李琩的恨意越来越浓,她突然觉得自己只是把他弄得精神不振都有些便宜他了。
她难以想象子夜在这段时间内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她的眼睛四处看着周围,好像随处都能飞出一根鞭子抽在她身上一样。
她记得,子夜是那群女孩里最开朗机灵的。
虽然在把这些女孩送去别人身边做卧底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可能把她们推到了危险中。但是等这一天真的来临,她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复仇。
况且,等李琩坐稳皇位,自己该是会被千刀万剐的。
当晚,她在宫中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女子出现在了李泌所居住的宫外。
她轻轻叩响了宫门,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个侍从探出头来,看到是杨玉环,愣了一下。
“杨娘娘,您怎么这么早来了?”侍从低声问道。
杨玉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有要事求见李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经历了那么多,她控制自己说话语气的水平已经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在她看来,自己说出的话根本无法显漏出自己情绪的一丝一毫。
侍从犹豫了一下,显然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不妥,但看到杨玉环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娘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杨玉环站在门外,心中忐忑不安。她知道,李泌是个聪明人,若是他察觉到自己的意图,或许会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过多久,侍从匆匆返回,恭敬地说道:“娘娘,李大人请您进去。”
随着宫门大开,门上的朝露滑落在地上。杨玉环跟着侍从走进了李泌的宫中。
李泌的住所并不奢华,反而显得十分简朴,书架上堆满了书籍,桌上还摊开着一卷未读完的竹简。
李泌就坐在堂中,穿着一身白袍,像是一个在宫廷中修炼的道士一样。
“李大人”,杨玉环行了个礼。
李泌此时并没有官职,只是一个散客。但杨玉环还是恭恭敬敬地简单行了礼。
他虽然同意进宫辅佐,但自称山人,不肯再带上乌纱帽。于是,他成为了这宫殿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娘娘。”李泌也立刻回礼。
“您可知殿下准备何日正式登基?”
李泌心想,这个问题杨玉环应该不至于不知道。他不知道杨玉环专门问自己这个问题是要做什么。“半月后。”
杨玉环向前一步:“我方才听闻殿下登基后要想办法清君侧。你我皆在此范围内。”
李琩要清君侧是真的,李泌在不在名单里是不知道的,杨玉环从别人那里听来这个消息是假的。
“娘娘可知还有谁?”李泌面色不改,淡定自若。
她随意胡扯了几个名字,有与自己亲近的,也有自己不怎么联系的;有如今在长安的,还有身处剑南的。
她胡邹那么多,把事情的严重性扩大了不少。
因为长安刚刚收复,实在不是时候对朝臣大动干戈。
李泌越听眉头锁的越紧。
他之所以相信杨玉环的话,是因为李琩确实派过刺客刺杀过杨玉环和他,这的确像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不妥。”李泌简短地评价。
杨玉环:“是的,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真正能号令天下。”
李泌:“我听闻殿下身体不适,他登基后执掌朝政的应该仍旧是娘娘。”
杨玉环笑了笑,说“殿下的身体不适是在扮猪吃虎,不知道是在演给谁看。”
她当然知道是在演给谁看,当然是给自己看了。这么说的话,李琩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对手了,宁愿每天装一个病秧子也不让自己看出来一点破绽。
两人突然陷入了安静。
过了许久,李泌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娘娘,您可知道,您这是在玩火自焚?”
杨玉环苦笑了一声:“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李琩若是登基,我必死无疑。”
李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娘娘,您太天真了。李琩殿下虽然表面上虚弱,但他手中握有遗诏,名正言顺。即便我站在您这边,也无法改变大局。”
杨玉环心中一沉,但她并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李大人,您是觉得一个死去的人的话重要,还是天下数万还没死去的生命重要?”
这句话似乎彻底劝服了李泌。
哪怕先帝的遗诏吩咐的是李琩继位,但李琩没有那能力,只会把天地引向更乱的结局。
“娘娘,您想怎么做?”
“告诉大家,李琩手中的遗诏是伪造的,真正的遗诏早已被他销毁。”杨玉环说。
李泌问,“您可有证据?”
他想,杨玉环既然这样肯定地说出了这个事,就代表这应该是事实了。看来杨玉环手中应该已经握住了李琩的命脉,只是不知道是一个多么惊为天人的证据……
正想着,杨玉环说:
“没有。”
说的干脆。
李泌心中的赞扬突然全部停止。“朝臣不会相信荒谬之言。”
“所以我来找大人了,”杨玉环顿了顿,继续说:“只有鲜于叔明和李琩见过那个遗诏。如今,鲜于叔明应该是李琩唯一一个援军,李琩必定早就和他说过我会对他产生威胁。鲜于叔明必定对我有很高警惕,但他对您可没有。”
鲜于叔明一向是很敬佩李泌的。
而且刚来到军中不久的鲜于叔明,不一定知道是杨玉环把李泌请回来的。
杨玉环对李亨一党一直都是欺压态度,李泌对杨玉环没有好感是人人皆知的。
让李泌去打听,鲜于叔明说不定能说得出更多消息。
遗诏,大概率是真的。
所以李泌能套出的,只有一些“漏洞”。
比如:鲜于叔明没有看过信件,只是从李琩口中听到了信件的内容。
又比如:中途鲜于叔明遇到过什么意外,信件有可能被掉包。
杨玉环要的就是这种漏洞,然后从洞口给李琩扔下去一口大锅,把他扣的严严实实。
北方剑拔弩张,南方在剑拔弩张得其乐融融。
李璘不知为何突然要去找李璬下棋。
他用尽全力想和李璬唠唠家常,但他唠出的家常一点都没有家庭的美好气息。
因为他的家常唠着唠着就开始吐槽李亨有多无能,吐槽李琩有多软弱。
李璬只微笑着,时不时搭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扔一句毫无意义的复读出来。
比如:
李璘说“父亲的那些制度,在我看来就是废物。”
李璬就接:“是废物?”
李璘说:“李亨那个王八蛋能熬的过夺嫡,纯粹是因为他有个好娘。除那以外,他比我也强不了一点。”
李璬选择性提问:“元献皇后?”
李璘继续单方向吐槽:“李亨那废物能有什么大局?他不过是靠着父亲的偏爱罢了。父皇一直想让他干出一番大事业……”李璘落下手中的棋子,话锋一转:
“你觉得什么是大事业?是帝王驰骋疆场,还是权臣权倾朝纲?”
李璬笑了笑,紧接着落下一子。
“都不是。“他笑着说。
“噢?那是什么?”李璘问。
“是左手抱着本书,右手抱着美人。”
李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棋都顾不上下了,光是仰着头大笑:“李璬,你这话可真是有趣!左手抱着书,右手抱着美人?这算什么大事业?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李璬依旧微笑着,语气平和:“兄长,您觉得帝王驰骋疆场、权臣权倾朝纲便是大事业,可在我看来,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璘冷笑了一声:“李璬,你这话可真是天真!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大唐早就亡了!”
李璬低下了头,尊敬地说:“我不如皇上深谋远虑,应当向您学习。”
李璘见李璬如此谦卑,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他拍了拍李璬的肩膀,大笑道:“李璬啊李璬,你果然是个明白人!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然不似我这般有雄心壮志,但你的才智和见识,我还是很欣赏的。”
李璬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恭敬:“兄长过奖了。我只是个闲散之人,平日里读读书、下下棋,倒也自在。兄长胸怀天下,志在四方,我自然是望尘莫及的。”
李璘闻言,心中更加得意,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看透了李璬。“没关系的,你想要诗书和美人,等我回了长安,我把全京城的美人都送到你府中去!梨园教坊从此在你隔壁日夜笙歌,诗画杂物都放你府中储存。这是我该做的。”
李璬温暖地笑了起来,对李璘说:“多谢兄长厚爱。只是……能不能把李白也请来做我府中食客?他逍遥惯了,怕是我请不动他,得动用皇上的手段呢。”
他开玩笑地说着,李璘听完也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