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手持工具,小心翼翼地在滚烫的灰烬中拨拉着。
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刚扑灭一场大火,每个人额角都淌着汗珠。炽热的灰烬时不时扬起,呛得他们咳嗽连连。
可整个废墟几乎被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救火的禁军们都说扑火时里边就没有看到李亨,而此时,又找不到尸体。
那只能说明,确实是李亨趁乱逃跑了。
李璘的脸色愈发难看,坚持说道:“父皇,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杀了皇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李亨被关押在此,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李琩盯着李璘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是有人纵火杀他?难道这火是你放的?否则你为何如此笃定,还一直试图将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李琩看他气得说不出话,接着又问:“为何你如此期待皇兄被害?”
玄宗转身,一巴掌打在李璘脸上。李璘被玄宗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此时的他心里又气又急,本想故意纵火,一石二鸟,借咏棠阁失火一事扳倒李琩,没想到如今局势却对自己极为不利,不仅没有找到李亨的尸体,还被李琩怀疑,更惹得父皇大怒。
“如今你兄长遇难,你不知关切,也不去救援,更不调查,反而在此争吵不休”他气得身体剧烈起伏着,甚至说了一半还剧烈地咳嗽起来。
“够了,朕会让陈玄礼将军调查。寿王,早些休息,准备明日动身出发。”
那边在焦急地赶时间救火,这边在着急地赶时间吃饭。
杨玉环趁玄宗离开房间,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云裳悄悄送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实在是饿坏了,一整天没吃没喝,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食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虽然只是些简单的干粮,但此刻在她嘴里却如同美味佳肴。
不一会儿,干粮就被她消灭了大半。
但她看着剩下那一部分干粮,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把它放下,顿时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并不是因为她吃饱了,也不是因为她觉得不好吃,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减减肥。
她靠在床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现代社会那些五花八门的减肥方法。
什么节食减肥、运动减肥、甚至还有各种减肥产品的广告在她脑海中乱晃。
她暗自苦笑,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时代,还想着减肥,真是有些不切实际。
可这具身体毕竟是杨贵妃的,在这以胖为美的唐朝,这位第一美人虽然确实美,但在她的认知里也太胖了一点。
这样胖下去,身体不健康容易生病不说,可能还会影响自己的威慑力。
哪个战士愿意听从一个白白胖胖的指挥官?
虽说丰满是美,但她总觉得稍微控制一下饮食也没坏处,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在行动上更轻便些,应对这复杂多变的局势也能更灵活。
云裳看到杨玉环已经停下进食,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怎么不吃了?是这干粮不合口味吗?”
杨玉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突然觉得吃太多怕是不好,万一胖了,行动也不方便。”
云裳忍不住笑了笑:“娘娘,您如今这般身材,在这大唐可是标准的美人,哪里用得着减肥。”
杨玉环捏了捏自己的肉胳膊,又戳了戳自己的脸,感受着脂肪的弹性。
杨玉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剩下的干粮递给云裳。
云裳不肯接。“娘娘,您要是真想减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您今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要是现在突然不吃了,身体怎么受得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咱们再好好计划如何减肥,您看可好?”
杨玉环听了她的话,感觉也有道理。
似乎自己的胃赢过了自己想减肥的心,而听到这个台阶之后,她也开心地下了。
“好吧,那就听你的,从明天开始。”说这话的时候,她嘴里已经又塞上干粮了。
她迅速地吃完干粮,让云裳又拿来一份摆在桌子上,然后自己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褒城驿的营地上。
玄宗在李琩和陈玄礼等人的簇拥下登上高台。站定后,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原本嘈杂的军队瞬间鸦雀无声。
“将士们!”玄宗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努力透着威严,“自安禄山叛乱以来,我们一路艰难逃亡,历经无数困苦。如今,局势依旧严峻,但朕不愿再一味逃避。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北上,与叛军正面交锋,收复失地,解救百姓于水火;另一条是南下入蜀,暂避锋芒,保存实力,再图反击。”
当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将士时,眼中似乎藏着悲伤。
“朕知道,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今日,朕便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是随朕南下入蜀,还是跟随寿王李琩北上抗敌,一切全凭自愿!”
李琩站出来,身后跟着韦谔以及韦家军。
他高声喊道:“愿北上者,出列!”
禁军们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
最后,经过清点,共两千四百余人参与北伐,留下八百人左右护送皇帝南下。
李亨原本是朔方节度使,如今李亨下台,玄宗命韦鄂接替他的职位,成为朔方节度使。
李琩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具有指挥全国兵力的最高权力。
李琩看护送玄宗的人太少,又拨出来二百人的队伍,命令他们负责护送玄宗,等战争结束后回京领赏。
于是,他们既满足了一搏功名的愿望,又能去一个更安逸的地方,成为了整个安排中最赚的一批人。
“颖王,朕封你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副使,命你二人先带十五禁军先行南下,提前安顿打点剑南相关事宜。”
玄宗在安排了北上的人员后,接着安排起了南下的先锋队。
这倒是与历史相同,玄宗担心到了剑南,因杨国忠的死而生变故,派了颖王李璬去打头阵。
说好听,是打头阵;若是说难听一些,就是为他挡枪。
李璬性格俭率,爱好读书,擅长文词,无欲无求的性子比李琩还更胜一筹。
他毫不犹豫,接下了玄宗的命令。
北上的军队即将出发,杨玉环坐在马车里专注地听着外边的声音。
听到云裳向玄宗行礼时,她立刻又装作那般中了邪的模样。
玄宗是来与她道别的。
玄宗看着马车里眼神呆滞、毫无反应的杨玉环,心中满是不舍。
他用自己瘦弱的臂弯搂住了她,不小心碰到了杨玉环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她疼得在心中呲牙咧嘴。
玄宗在她耳边小声说:“玉环啊,你可知朕有多舍不得你。自你来了朕的身边,这日子啊,也舒服了很多。本想着与你在蜀地安安稳稳度过这些艰难时日,可如今叶法善说你北上或许才能痊愈,朕虽千万般不愿,却也只能依着。”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抚摸着杨玉环的脸颊,仿佛想在最后这一刻,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你瞧,这一路逃亡,你跟着朕吃了不少苦,朕却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让你受了这么多惊吓,还遭了刺客的毒手”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一代帝王,在杨玉环的肩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如今一别......你深入战火之地,而朕远走他乡,不知还会不会有重逢的时候。”
他抹了一把眼睛,冲着杨玉环笑了一笑。那勉强的笑容里,全是悲伤。
泪水划过他眼角的皱纹,从那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滴在杨玉环手背上。
“玉环,你要快快好起来,等你痊愈了,你来你的家乡找朕。蜀地......是个好地方。那里四季如春。等战争结束,朕会给你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让你整日都开开心心的。朕曾号令天下,朕也曾坐享荣华,可若没了你,要这山山水水又如何?到时候,没有战乱,没有烦恼,就只有你和朕,像从前一样,在宫中赏花、听曲、饮酒。你喜欢的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朕都给你寻来。”
车外的风轻轻吹过,扬起一阵尘土。
“咱们很快就能再相见,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朕向你保证。”他说完,轻轻吻了杨玉环一下,颤颤巍巍地下了车。
杨玉环哪怕并没有继承原主对玄宗的感情,听了这番话,也感动得鼻子有些酸。
他抱着自己的时候,不是一位君王,他只是一个丈夫,幻想着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同度过人生暮年的老人。
正如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写下的,杨玉环被吊死在梨树下时,玄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玄宗走出马车后,她吸了吸鼻子,安慰自己:
就算玄宗再爱杨玉环,他在马嵬坡依旧会选择给她赐下一丈白绫,而自己独活于世。即使是天长地久,也总会有尽头。
哪怕如今,没有发生马嵬坡之变,那个爱玄宗的杨玉环,也已经死在了佛堂后院的梨树下。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沉溺于情爱的杨玉环了。
她要做的,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