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显感觉到，当你说完条件后，老天人的眼底蹿出火气，却又被他生生压制下来。

小白的杀阵还在运转，只是被那立场不明的雪衣少女托住了降下的杀招，劈成两半的大殿里滞涩一片，一时间就连那群教主都保持沉默，生怕再招惹上因果。

而在大殿的偏门，紫衣的少女双手交握，纤细的双眉蹙起，紧张又担忧地看着石昊的方向，眼底却写满了愧疚。

“十万里护送，却因族人之故将你逼到如此境地，我……亦无颜再见你……”

她轻声地呢喃，躲在门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两颗砸在地上，屡次欲抬手向少年的方向伸去，却终究只能无力地垂下。

是她太软弱了。

若她能够像江姑娘那般，以一人之力横扫诸教，登顶天人绝巅，那今日之事，可还会再发生？

若是她能再强一点，能够在族中拥有叫板天神的话语权，她所爱的那个少年，又岂会被拖入黑牢，受尽折磨，元气大伤？

名为云曦的少女在心底这般诘问己身，脑海中一帧帧回想那在血色平原度过的时光，眼前仿佛又浮现了惶惶惊夜中，涌动的雷光闪烁，为她劈开了一条回家的路。而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那个少年从天而降，拉住了她的手，带她生还。

她想保护他，就像江姑娘那样，能不惜一切，赌上全部。

而在面对今日的景象后，云曦才终于明白，下界的那场告别时，石昊为何会态度坚决地要归还灵犀坠。

或许除了这样的江姑娘外，无人能够做到这么坚定不移地选择石昊，而能够得到这样独一份的偏爱，怕是任谁都会彻底沉沦，绝不辜负的。

江姑娘值得拥有最真挚的感情相配。

她向往那样的江姑娘，仿佛向往着另一个自己，一个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自己。

云曦将手指搭在心口，那是她融合天命石的所在。族中天神皆言，以她的天资，若是能彻底融合此神石，将力压诸代天人族的英杰，问鼎族中的第一。

而只有有了实力，她才能拥有主宰天人族的机会，才有可能为那两人保驾护航。

可天人族从没有女子成为神主的先例，即便栖霞天神与戚拓天神同境，族中主事的也终究是戚拓天神。她若要争，便要从所有弟子中脱颖而出，力压幽宇诸人，要让族中长辈看到，她的价值，远比成为幽宇的妻子、诞下血脉超绝的子嗣更大。

云曦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眼底闪烁着灼灼神光，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道途明晰，修为又有突破，就连与天命石的融合也更深一层。她取下耳畔的那一只灵犀坠，握在手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殿中交握双手的那一对璧人，咬紧牙关转身向闭关地走去。

她要改变天人族，少女在心中许下愿景——她之道，不为带领族人重回帝族的荣光，亦非登临绝巅独伴大道，只愿护那两人，此生无恙！

你并不知道未来的天人神主是因为你的出现才改变了自己的目标，只兀自从包里取出衣物给石昊披上，看着他有些发白的侧脸，又忍不住伸手抚过他的眼角，眼眶跟着有点发红。

面前的少年轻轻蹭了蹭你的手掌，眼眸微微弯起，唇瓣开合，无声地说着“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他里面那件衣服几乎都变成血衣了，那么多的剑窟窿穿身而过，以为你看不见吗？

“你来见我，我很高兴。”他传音给你，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抬手覆在你手背上，眸光潋滟，里头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你：“你护着我，我更高兴，但这本就是我与天人族之间的恩怨，实在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你是我的妻，应该是我护着你才对。”

你没去反驳他对你的称呼，拿出元天秘境里的曹雨生分的半根黄金菱角喂给他。待看到石昊身上的血气恢复，你才点了点他的额头，抚平裙角坐到了他身边：“你这个人，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要讨公道，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扛。你担忧我此遭会招惹强敌，那怎么想不到我看到这样的你会心疼呢？”

“你又不是无人可依，这些事也不需要你一个人面对——我和小白一直都在。”

你知道修士的一生都在争渡，他们眼中的世界与你是不一样的，但你既然选择了和石昊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只一味让他来迁就你，看你所看的世界呢？

你想与他并肩，不是由他在原地回头等待，而是你能够依靠自己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那些未知的一切。

“今日也好，未来也罢，这些话我只希望听到这一次。”

握住你的那只手蓦地收紧，石昊看向你，眼中的感情几乎要满溢出来，你静静地任由他注视着，良久之后才听到他从喉间滚出的一声“嗯”，声音很轻，仿佛他在面对一场梦境，生怕美梦惊醒。

与石昊稍稍温存片刻，外界时间已临近傍晚。老天人已经沉默了太久，立场不明的雪衣少女面上也多出了点不耐，你知道是时候该了结此事，于是向石昊点了点头，他会意地放开了你，目送着你起身，语调轻慢地开口道：“前辈，做好决定了吗？我可没打算在你族用饭，结束后还需回天仙州，白虎真仙还在等我汇报真仙杀阵的威力如何呢。”

“老祖……”栖霞天神看向老天人，她刚刚和护道人一起被秦长生的两道灵身攻击，受伤不轻，此刻听闻你的声音，顿时愤恨的目光向你看来，声音尖利地朝你嘶吼道：“渡人女，你如此折辱我族，此遭若我栖霞不死，定与你不死不休，终有一日要取你性命，令你永世不得超生！”

“真是有骨气。看来不需要前辈你来选了，我亦不愿度化你天人族，那就选第一条吧，大家生死各安天命。”你并不理会败犬吠吠，抱臂看向雪衣少女道：“这位姑娘，我已退让一步，放过天人族中老幼。还请解开对杀阵的干预，我该送诸位前辈入阵了。”

“江小友且慢！”

雪衣少女尚未回应，老天人突然开口，你向他看去，只见老丈面对着漫天雷云，衣袍猎猎，有那么一瞬间你真切地感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意，却在最后关头被他生生扼住。他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语调，叹着气请求道：“小辈之错，皆因我平日管教不力所致，若小友当真要行天雷之罚，可否由老朽代为受之？”

堂堂天人族，曾经傲世三千州的皇族，哪怕如今族内人杰凋零，不负往昔辉煌，但居然被外人逼到这一步，简直闻所未闻。而老天人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没有理由，他已年老，气血日渐干枯，即便有着一身绝世修为也无法全力以赴，真仙杀阵更是以天人族的全族要挟，令他不能对你动手，而参与擒拿荒一事的修士皆为族中的中坚力量，戚拓更是当代弟子中最有天赋的孩子，未来不可限量，若他们承受此劫，怕是要当场半废，外界虎视眈眈之下，天人族更是危矣。

至于被你度化，这个选项相当于把天人族的未来都交到你手中，自此生死皆由你定，老天人绝无可能选择。当然你本也没有度化天人族的打算，你只是在告诉这位前辈，他们没得选，只有受此雷罚才能将此事暂时翻篇。

只是你没想到，老天人居然想用自己替戚拓等人受罚。他当是看出来你想用天人族杀鸡儆猴的念头，但为了保住族中寄予厚望的小辈，他也没得选。

“好，前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我亦动容，愿再退一步。前辈若受十道天雷，我今日便放过天人族。”最后你开口，暗含警告：“也请戚拓、栖霞等诸位天神牢记我的警告，若下次你等还敢不顾身份脸面对荒出手，那当初的仙殿就是你天人族之未来。”

雪衣少女适时解开了对杀阵的干预，小白爪印连变数十下，只见杀阵剑光消弭，反倒是天雷之势愈盛。你侧身对老天人抱拳，长发在背后飞舞：

“请前辈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