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缈……竟来了此处？

石昊盘坐在蒲团之上，服用了孔雀族的神丹宝药后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身上的血洞也尽数愈合，只是沾染血迹的青衣仍搭在身上，宣告着他此前遭遇了怎样的折磨。

哒、哒、哒，掷地有声的脚步声自殿外的玉石台阶传来，仿佛末日降临前的倒计时，天国副主引路，三尊天神拥簇，身披华裙的少女终于步入殿堂，而只一眼，她的视线就锁定了满身狼狈的少年，迫人的视线自殿中诸人扫过，随即推开拦路的冥土教主和不老天尊，自殿门口闪身至蒲团前，不顾石昊身上的血污俯身张开手就紧紧拥住了他。

时隔多日，属于江缈的气息再次浸染了他的全部，令石昊感到莫名心安，他垂下眼环住少女的腰身，轻声在她耳边说着自己没事，却只能感到环抱自己的双臂拥得更紧。

“何人所为？”江缈的视线逡巡在石昊背后那破裂的青衣，手指轻轻拂过，带着一丝颤抖：“这么多伤口，该有多疼……是天人族干的？”

虽是疑问句，但江缈心中已有定论，殿外的杀阵随着她的声音缓缓苏醒，威压骤降，只一个照面就在天人族的两位天神脸上划开血痕，在场天神以下的天人族弟子更是两腿一弯，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一时殿内惨叫无数，跪地的修士皆满脸屈辱，看向江缈的视线中无不真切地染上了恐惧。

“……我没事，只是挨了几下而已，服了药已无大碍。你别冲动，天人族毕竟还是三千州的一大族，底蕴深厚。”哪怕受了这般折辱，心中对天人族的恨意滔天，但石昊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族的底牌太多，不亚于那些顶级传承，若江缈与其彻底结怨，只怕会把天人族逼上绝路，不死不休。

江缈在上界早已树敌无数，他怎能再因己身之故为她招徕大敌？

“你还记得我是你什么人吗？”而面对石昊的担忧，江缈只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眸中闪过心疼与燎原般的怒火。留下这句话后，她放开石昊，吩咐凝金门天神为其护法，自己则转身面向在场诸多教主高手，脸色已全然沉了下去：“荒护送你族天骄十万里，浴血奋战都不曾有半句怨言，可你等却恩将仇报，动用私刑——好一个天人族，今日不毁你族神城，断你族气运，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辈无礼！你远来是客，我族本欲好生招待，可你以杀阵围困我族在先，折辱我族子弟在后，难道以为有度人经在手，便可横扫三千州不成！”戚拓天神大怒，血气沸腾，头顶无数玄奥法相显现，而江缈闻言只一声嗤笑，不欲多言，点了点仙殿天神，冷声吐出一个字来：

“上。”

一声令下，梓桑与戚拓顿时战在一处，整座宫殿都沦为战场，石昊身处凝金门天神撑起的结界内，视线追随着江缈的身影移动，脑海中却久久回荡着江缈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自然是记得的。

那是江缈，是他自幼时起的向往，认定的道侣，更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所以那句话里的意思是……你我之间，不分彼此，就算今日将天人族整个倾覆，神城尽毁，我也为你讨回公道！

哪怕此刻形势紧绷，但在想通这层关窍后，石昊还是感到心头涌现一股暖意，有什么感情正饱满鼓胀，令他险些失态，差点连功法都运转错了。

小白看着兄弟那通红的耳根子，不由摇头晃脑地在心底暗叹没救了，但当看到不远处的几名教主蠢蠢欲动时又蓦地眼神一厉，爪印一翻，杀阵中心凝聚混沌，一道光柱顿时贯穿天地，携无尽剑光劈开天人城的混沌守护大阵，顷刻间就将神城一隅化作废墟一片！

“竖子安敢！”栖霞天神怒喝，眼中血丝弥漫，眦目欲裂，而幼虎漫不经心地一哼，随即翘着尾巴走到孔雀神主身旁蹲坐下来，灰蓝的眼眸里满是对天神的蔑视：“怎么，就许你天人族往我兄弟身上泼脏水，不许我等反击？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江缈既然来了，那今日之事便绝无善了的可能，不让你们天人族落得和仙殿一样的下场，老子跟你姓！”

“欺人太甚！”

头长牛角的天人族护道人怒不可遏，浑身气血翻涌，面色涨红一片，双手成爪就向江缈抓去，而殿门前的几位教主也联手袭来，每个人都用出了自己的全力一击，连小白召来的剑光竟都一时难以近身！石昊看得心头一紧，忙大喊一声小心，但见不远处的少女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手中的长剑横推，连斩三剑，虎啸龙吟之声响起，此地竟出现飞仙奇景，三道剑光演化成三头白虎，脚踏风雷，身披无尽杀伐之气，袅袅仙道气息横扫八方，连虚空都在瞬息撕裂！三头白虎就这么狠狠撞上来袭的诸教教主，打飞他们祭炼的无上宝具，撞碎护体结界，直打得他们口吐鲜血，躯体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满身狼狈地坠地后才重新钻回那柄长剑静静蛰伏。

“戚拓天神，你刚才不是说，觉得我仗着度人经便可横扫三千州吗？”

宝弓入手，江缈看向还在苦战的紫衣天神，却是朝着不远处的不老天尊拉开了弓弦，她眼中神光涌动，身泛金光，无尽符文自其体内涌出，落在弓弦之上，组成一支金色的符文秘箭。

此箭只一现世，便身伴仙光闪烁，天地为之变色，就连孔雀神主这样的大能都面露忌惮，只是看着就感觉神魂有些混沌，对渡人女生出敬意，似是有法则在更改他的认知，而后便看到长箭离弦，如闪电般袭向不老天尊，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破开不老天尊额头覆盖的守护符文，没入了他的眉心！

“那你就好好看着，看我如何度化教主，横扫诸域，看我之敌，都是什么下场！”

伴随着江缈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殿内，不老天尊突然捂住额头，痛苦嘶吼，俊美的脸上表情狰狞，颈间青筋暴起。在其眉心，散发五色虹光的元神显化，一支符文仙箭正缓缓融入元神心口，化作最初的模样烙印在元神周身，无论其元神如何抵御，都无法改变符文逐渐入侵的事实。而离得最近的火魔宫教主看得最是清楚，他看到随着仙箭的消失，不老天尊的元神逐渐放弃了抵抗，沉默地垂下头，直到符文彻底与元神融合，再难剥除后才落回躯体。元神归位，随着不老天尊缓缓睁开双眼，他身上的伤势尽数全愈，袍袖一挥，这位不老山之主寒凉的视线一一剜过他们这群教主，随即迈开步伐，一步步走到了渡人女身后，弯腰低声唤道：“吾主，久等了。”

不老天尊，这位上界主宰浮沉的绝代人物，历代不老山之主中的最强者，于今日，天人城中，度化！

在场所有人都背脊发凉，放话要取荒性命的天国副主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目睹自出世起就傲世同代的秦长生安静地侍立在渡人女身后，袍袖一挥，却是直接显化四大灵身，两者攻向栖霞天神与天人族护道人，其余两道灵身则径直向着他们袭杀而来，五行法齐出，分明是奔着要他们命来的！

“干得漂亮！”小白和孔求己双双欢呼，见优势在我，顿时放起杀阵来更加毫不手软。混沌气构建的无数光柱横扫天人城，仙道剑光自阵中无情劈落，引得神城崩毁，天州动荡，无数教派派遣高手查探无上神城的情况，空中的戚拓天神一边躲避仙殿天神的杀招，一边目睹着这等绝望的景象无能为力，竟是眸淌血泪，当场仰天悲啸不止。

他无比后悔，为何要贪求石昊身上的宝术，即便雷帝法、鲲鹏法再珍贵，又如何能与族群未来相提并论！如今大敌已至，族人死伤无数，天人族更是与渡人女结下死仇，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见到雷帝法时，他们心中滋生的贪念！

若天人族就此一蹶不振，那么他戚拓，就是全族永生永世的罪人！

灾难仍在继续，而就当剑光朝戚拓天神劈落时，有人以绝世神通暂且制止了真仙杀阵的运转，同时一道清亮的女声远远传来：“差不多了吧？你们再继续下去，天人族可就真要灭族了！”

那声音带着笑，语调熟稔中透着莫名的亲昵，江缈向天人城外看去，只见一道袅娜的雪色身影不断靠近，那是一位真仙般美丽的女子，手掌向上托起，托住了光柱与磅礴剑气，她飞身落入殿内，珠环玉佩叮当作响，上前两步对江缈道：“江仙子息怒，虽说戚拓等人对荒出手，酿下大错，但毕竟城中还有不少无辜之人，难道您要让他们也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过错买单吗？”

“上层都如此是非不明，可见如今的天人族从根开始就是烂的，更是有负过往的帝族之名。既然他们为了重回往日的辉煌连自己都堕落了，那我又凭什么留手？凭他们恩将仇报，屡次伤我道侣之仇吗！”

江缈的话带着少见的冷酷，回荡在大殿，听得在场天人族愤恨又羞愧，听得孔雀神主不住地赞同点头，也听得石昊默默捂住了脸，在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

但、但这有什么办法，江缈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他道侣诶……

今年有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吗？江缈的嫁衣找谁做？要摆几桌酒合适？小白该坐大人桌还是小孩桌？

……孩子叫石小缈会不会有点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