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江闻昔终究还是看了。
细长略带粗糙的手指轻轻按压在昨晚不慎让烛泪落在了信封而晕开成了花瓣的痕迹上,温热的指尖好似还能感受到昨夜烛火的滚烫。
江闻昔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去赴约了。
“好热闹啊!”
江闻昔和闻人瑾宸站在街口张望。
不远处是缠着父母撒娇撒泼要糖葫芦的孩童;是一起看花灯猜灯谜的佳偶;是连对视也羞涩的有情人……
“晚一点还会有焰……火……”
没等闻人瑾宸说完,江闻昔已经一头扎进这人间烟火里去,自己去了还不算,还顺手拽上闻人瑾宸。
“阿瑾,快来,好多好玩的!”
江闻昔脸上全是热烈与快乐,惹得许久没见到人已经挂脸好几天的闻人瑾宸一向虚假的神色里也添了几分真实的柔和。
闻人瑾宸握紧牵着他的手,笑道:“来了!”
今日过节,家家户户都出来凑热闹了。
在一小片空旷地界上,一群小孩在打太平鼓,玩得非常起劲儿。
江闻昔感到新奇,以前在山上过年节时,师父总说她年纪小,不让她随便下山,就算下山了也不过是配师姐买个药材匆匆便回,少数几次见过山下镇上过节的气氛,还是师兄带去的,但总玩得不尽兴。
见到有人在打鼓,江闻昔带着闻人瑾宸就上前,想商量着能不能让他们也试一试。
这群孩童见到有新大人加入不知都多开心,因为这些大人们总是自持身份,不愿与他们这个孩子为伍。
所以江闻昔和闻人瑾宸的加入对他们来说就像油锅里加进了一滴水,瞬间就沸腾了。
兴奋的孩子们围着这两人又蹦又跳,笑得十分开心。
同样开心的江闻昔也拿起太平鼓,加入到击鼓的行列里。
最后反而是什么都没有拿的闻人瑾宸被江闻昔带着一群小孩围在圈里,绕着他拍鼓唱跳,脸上的开心好似要溢出来。
闻人瑾宸一开始并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热闹,直到后面江闻昔也加入其中,绕着他转圈拍鼓的江闻昔十分兴奋,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闻人瑾宸也感受到她的快乐,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她一起多了起来。
视线不离任由她带着孩子们一圈一圈地把他圈起来。
连续的蹦蹦跳跳还是废了些力气,况且他们还要到其他地方起逛逛呢!拍鼓拍得有些累了的江闻昔将鼓还回去,然后在孩童们的惊呼中一把把圆圈里的闻人瑾宸拉了出来。
玩疯了的孩子们想追出去,却被身边一直守着的父母拦住了。
江闻昔拉着闻人瑾宸,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后两人停在一个花灯摊位钱相视一笑。
“姑娘买花灯吗?我家的花灯可是这条街上最精致的!”
卖花灯的老板积极推销他家的花灯。
这时,一队表演驱傩戏①的队伍,最前排是一对男女领头,身后是成群结队戴上鬼面具孩童,这些孩童都是护僮辰子,后面还跟着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他们边游行边唱驱鬼的念词,看起来既然热闹又肃穆。
一晚上都克制不住开心的江闻昔也跟了上去,观看他们如何驱赶疫鬼,祈福新年。
在不远处的胭脂铺子一样在看热闹还有前几日才见过的烛芮。
烛芮身边站着自从回到京城就因为避嫌再也没来找过闻人瑾宸的向启轩。
江闻昔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俩,抬脚就想过去与她的好姐姐说说话,奈何怎么走好似都会被人流挡住。
江闻昔疑惑,试探的往旁边挪了挪,不出所料,挡在她面前的那几人好似知晓她的想法一般,又尝试往后退两步。
江闻昔仔细观察这些人,这些人好似单纯的因为拥挤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过了一会儿就散开了,但此时江闻昔却无暇顾及。
因为她一退,就退到了闻人瑾宸怀里!
身后的胸膛是连冬季厚重的衣裳都阻挡不了的火热,身前一只手虚环在前面,为她隔绝了蜂拥的人群。
江闻昔又想起那天亭子里的话,耳尖开始发红。
“去哪儿?”
身后的胸膛震动,今日耳边传来的声音好似格外动听,呼出的气息缠绕着耳尖,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嗯?”
没听见江闻昔说话的闻人瑾宸以为江闻昔的声音被热闹的呼声盖住了,于是微微侧身弯腰,整个人好似靠在江闻昔肩膀上一样,侧耳倾听。
高高悬挂的红灯笼撒下光辉,落在江闻昔脸上,晃得令人发晕,在灯影中好似江闻昔的脸也被染上了灯笼的红,如出一辙的喜庆。
江闻昔稳住有些发晕的眼,再去瞧刚才的胭脂铺子,那里面的女子各个仙姿佚貌,却独独少了方才她看见的那一个。
江闻昔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但一时间又无从查证,这时耳边也传来闻人瑾宸的询问,张了张口,有些恍惚道:“饿了。”
闻人瑾宸低眸轻笑:“我当是什么让你如此为难。”
说罢就这样虚环着江闻昔,逆着人流去给中途断电的人找寻吃食。
虽然说饿了有点像是搪塞闻人瑾宸的借口,但到了有吃食的地方,本来不是很想吃东西的江闻昔没忍住一样都买了一些。
有最先看到孩童吃的糖葫芦,没忍住,要了一根;热气腾腾五福饼也要了一块;香甜可口正当季的梅花酥……
江闻昔很有分寸,买的都不多,到种类多啊!这里一小份那里一小份,这个要一点那个买一点,累加起来,就是满满两手东西。
最后在闻人瑾宸挪揄的目光下,江闻昔愤然,一鼓作气咬牙硬是吃掉了一大半,可到后面还是剩下了一串没吃几口的糖葫芦。
就此丢掉江闻昔又舍不得,只好把目光转向陪了一晚上的闻人瑾宸。
“饿吗?”
“不嗜甜。”闻人瑾宸毫不客气拒绝。
“不甜,很好吃的!特别开胃!”
闻人瑾宸挑眉,开胃你怎么不吃?继续吃啊,适才不是吃得很开心?
见闻人瑾宸对这个说辞无动于衷,江闻昔只好转换口风。
“阿瑾,虽然我朝地大物博繁荣富饶,百姓安居乐业,但我们身为皇子是不是也该以身作则,做不到不浪费粮食,不奢靡不骄躁,应俭以养德!”
江闻昔劝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要是有不明情况的路人经过,听到这番言论还不知道要以为闻人瑾宸做了什么铺张奢靡之事呢!
江闻昔在闻人瑾宸近乎调笑的目光下声音渐低,变得理也不直气也不壮起来。
江闻昔轻轻瘪瘪嘴,心里安慰自己,好吧,那就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饭吧,虽然到时候可以已经不好吃了。
这时,闻人瑾宸开口了:“本王用膳一向都有人服侍。”
听懂言外之意的江闻昔迅速把糖葫芦递到闻人瑾宸嘴边,可是这时闻人瑾宸又不张口了,江闻昔自觉被耍,恼怒的想撤回手,被闻人瑾宸拦住。
闻人瑾宸看了一眼江闻昔,哼笑一声,就着江闻昔的手把刚才被撤回的糖葫芦送入口中。
手里又空了,江闻昔顿时神气起来了,沿着街道跟寻宝似的翻翻看看,闻人瑾宸叼着糖葫芦跟在后面。
“哎!步狐狸!”
江闻昔惊喜的挥手。
老远看见江闻昔就想躲开的步斐然无语,十分不想回头就想当做没听见,但身旁的人此时却已回头看去,步斐然只好拉着脸跟着转身。
“去哪儿呀?一会的焰火不看了?”
江闻昔十分没有眼色的过去。
步斐然白眼一翻,呛声:“要不是你叫住我,此时我们早已经过去了!”
江闻昔扬眉,恶劣的小性子又冒头了,于是便去和步斐然身边的女子道:“这位姐姐,他在守边的时候,有些事情肯定没和你说对吧?我……”
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闻人瑾宸捂住了嘴。
闻人瑾宸颔首算是与他们打过招呼了:“方小姐见谅,她有些顽皮了。”
步斐然边上的女子温婉轻笑:“无碍。”
步斐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介绍来:“这是江闻昔,之前在赴边认识的,这是……”
介绍江闻昔但是什么流畅,到了身旁的人却让步斐然有些卡壳,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
倒是那女子十分大方:“方婉晴,我们见过。”
步斐然诧异:“你们见过?”
方婉晴柔声细语道:“我与江姑娘在多宝阁见过,不知姑娘可还记得,我头上这簪子便是姑娘割爱,这才到了婉柔手里。”
被方婉晴这么一说,江闻昔也想起来了,十分开朗摆手道:“谈不上割爱,而且这簪子与方小姐特别相衬!”
眼见再聊下去真的赶不上焰火了,步斐然赶紧向闻人瑾宸使眼色,拉开这俩人。
快到焰火燃放时辰了,此时但凡有点高度的亭楼都站满了人。
闻人瑾宸带着江闻昔来到早早已经预留好的房间,当焰火燃放时只消打开窗格,便可观赏火树银花,还不必在外受那冷风。
一进门,江闻昔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中间正燃烧的是早早准备好的火炉。
伸手一模茶壶,还是热的,桌上也备好了茶点。
江闻昔倒出热茶,一口下肚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不禁喟叹:“阿瑾想的真周到!”
闻人瑾宸在一旁坐下,两人霎时无声,空气中陷入一方沉静。
江闻昔想起前几天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尴尬得左顾右盼,想找点事情做。
闻人瑾宸看着江闻昔的侧脸,略带肉感的脸颊手感看起来十分柔软,生气时会变得浑圆的杏眸,不能说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美人,自己却格外喜爱。
前些天江闻昔一直躲着,闻人瑾宸也大致知道是自己那天太过急切吓到人了。但既然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所以闻人瑾宸打算今天干脆一次说个清楚,不管江闻昔的答案是否是自己能接受的,也合该在今天让两人都明白。
想到这,闻人瑾宸手指不禁曲起,膝上的布料也起了褶皱。
不知道在忙忙碌碌做些什么江闻昔把一杯茶饮尽,身子也已经彻底暖和起来才抽空问:“焰火什么时候开始啊?”
闻人瑾宸蓦然轻声道:“朝朝”
江闻昔有些惊诧的看过去,虽然这小名闻人瑾宸早已知道,但从未听他叫过。
闻人瑾宸垂眸,回避江闻昔的视线,手里把玩着茶杯,声音平淡:“还记得我们之前见过的哪位不要丈夫只想要孩子的姑娘吗?”
江闻昔连思索都不用就点头,因为记忆深刻:“还记得,怎么了?”
说实话,一般也挺难忘记,毕竟那姑娘的想法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仔细一想还是有点道理的。
“你好像挺认同哪位姑娘的做法?”
江闻昔不知道闻人瑾宸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只要不说前几天大家都尴尬的事情一切都好说,所以也顺着心意回答:“为什么不?挺好的呀,可爱的孩子有了,又不用伺候臭男人,自己潇潇洒洒多好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闻人瑾宸一点都不意外,低垂着双眼手指不住摩擦杯子外壁:“那如果说,有人心悦你,你当如何?”
江闻昔心下泠然,自己好像知道闻人瑾宸要干什么了,于是忍着有些发红的耳尖道:“不如何!”
闻人瑾宸抬头,定定的看着江闻昔,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哑了:“那,如果是我呢?”
“什么?”
江闻昔不敢置信闻人瑾宸就这么说出来了?
闻人瑾宸看着江闻昔,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让江闻昔借口说没听清的机会都没有:“朝朝,我想上你家的族谱!”
“……”
江闻昔一时间有些怔愣,什么东西?
闻人瑾宸见江闻昔未说话,有些紧张屏息:“朝朝?”
江闻昔心跳如擂鼓,震得指尖都有些发麻,尽量平静道:“你…要是想拜我师父为师也不是不可以…”
见江闻昔还在左顾言它,闻人瑾宸有些心焦:“不是,不是要拜师,我想上你家族谱,以你丈夫的身份!”
尽管已经知道闻人瑾宸什么意思的江闻昔感觉自己脸热得好像快熟了:“啊,不是,那什么……”
“不是骗你也不是意气用事,是真的心悦你,从我们去逮狼崽子的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