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阿蝉阿清的，俺不管那许多，你说你没见过那劳什子和尚，可俺看他来了这塔，你倒是说说看，除了上层你待的这一点，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下面吗？”贾宝玉摇摇头。

他身在塔顶层，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好几年，骨头都要僵直了。他不吃不喝，只在这里诵经礼佛，能活下来，只怕是清徳的法力。

“我没去过下面，一直在这里。这里也没有路下去，除非你能穿墙。”贾宝玉说道。

穿墙对悟空来说是小儿科。

“你在此等俺，俺除了那妖怪便回来救你。”悟空扔下这句话，一头钻进塔内层。

一冲进去，悟空才发现此间别有洞天，他是头朝下冲的，刚过去却是脚着地，丝毫不讲道理。

耳边水声潺潺，一个不知多深没有边际的黑水森森。常言道，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不知其到底有无底。

怎么又是水。

而且看这个大小，说是湖都嫌贬低，说是黑海还差不多。黑色的海，比之四海怕还深，实在麻烦。

小小的塔里，怎的能装下这么多水。昔年观音菩萨的玉净瓶，也不过能装一个南海，这里到底是为何。

悟空看到水就犯难，他不善水战，那个清徳古古怪怪，修为看不出路数，但能看出的是，他身后有人，且很可能是佛家或道家的高人。

那么，不管清徳本人修为如何，此地很有可能出现大拿的法器。

他想到当年取经路上的黄风怪，青牛精，忍不住的抓耳挠腮。

罢罢罢，俺老孙本事通天，有什么神的仙的，先去碰一碰，俺老孙不信有谁能夺俺性命。

悟空心一横，跳进黑海里。

初入水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的水……怎么说，感觉特别密厚，需要比寻常海水一倍的气力才能下去。

这点气力对猴子来说不算什么，难受的点在于睁眼看去，四面漆黑。身在海底，周围波浪阵阵，偶尔撞上几个尖利如刀的东西，要不是悟空身体如铜墙铁壁般，怕早都被扎了个对穿。

这又是何物。

悟空只得运起火眼金睛，扫视黑海底。海底层层黑沙，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物件在闪金光。

而自己撞上的……

悟空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目光所及之处，整片黑海中都布着尖刀利刃，通体漆黑，刀刃虽无反光，阴冷的杀气却扑面而来。

他伸手摸上一把黑刀，算得上神兵利器，但想伤到他还差点火候。

“清徳，这就是你的法器吗？俺老孙铜头铁臂，你这纸糊的小把戏还是收收吧。”悟空笑骂道。

黑海里无人应答。

“再不收了，可没机会了。”猴子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加速往海底沉去。

金箍棒变大再变大，将海里的尖刀利刃推开去，直到曾经东海定海神针的大小，悟空运起劲力，将金箍棒横扫众刀刃。

没想到刀刃柔软，竟缠上金箍棒，活像附着在蟒蛇身上的吸血蛭，怎么甩都甩不脱。悟空发狠，一巴掌打在金箍棒底部，金箍棒登时金光大作，将黑海里照的如同白昼。

“清徳，阴沟里的老鼠都没你会藏，鼠辈不过如此。”悟空叫骂不止。

还是没人回应，悟空有些恼怒，他干脆用金箍棒扎在黑沙里，想把发光的物件找出来。很快，他到达海底，想了想，干脆伸手将黑沙中的物件挖了出来。

一只金色的花簪，纯金制造，雕刻精细，虽然埋在黑沙里，亦难掩光辉。那些尖利刀刃以金簪为中心，绽放开来，此时若悟空能到海面上俯视，会发现，刀刃开出一朵灿烂的牡丹花。

金簪？

悟空回想起曾去太虚幻境找黛玉魂魄，曾看见黛玉的判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那个金簪，对应的是黛玉曾经在大观园里的密友，薛宝钗。

莫非金簪与薛宝钗有联系？

但此刻除了金簪与刀刃，不剩什么，也不见清徳。

悟空细细检查那只金簪，纯金打造，雕工完美，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到底是怎么会生出刀山。况且这东西，是清徳用来对付自己的吗？

他捡起金簪，刚一拿到手上，通体也长出尖刀利刃，像当年红孩儿坐在观音莲座上般，疼痛的紧。

怎有可能？

他天生通体坚韧，而后随菩提祖师潜心修习，更是铜墙铁壁般不可侵入，就连不化骨也别想伤到他，怎么这只金簪摸也摸不得？

悟空不信世上有能伤到他的东西，就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没法把他炼化，区区金簪，能有多少本事。

若这不是真的，那么，便是幻境。

悟空一拍脑袋，对啊。

清徳这家伙，对功德佛都能施展幻术，何况此处，大概在自己刚离开贾宝玉的时候，就已经进他的幻术了。

他想把自己困死在这里吗？

“看来斗战胜佛看出来了。”清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悟空猛地转身。

清徳盘腿飘在海里，即便是海中，他也神情恬静，十分稳健。

悟空收了金箍棒，也不管上面有没有刀刃，十分随意的把金箍棒扛在肩头，笑吟吟的看着他。

“斗战胜佛见到小僧，不动手吗？”虽然是问句，但清徳脸上没有一点疑惑的神情。

“你分身千万个，俺打到这个，发现又不是你，岂不白费力气？你既到此，总有说法，说罢，你想干什么？”悟空问道。

“小僧一直认为，斗战胜佛的佛性，灵性远超他人，若世上真有一个人可以理解我，大概就是你吧。斗战胜佛嚣狂一世，怎如今成了佛家的走狗？”清徳说道。

佛家的走狗？

难道这家伙是道家的人？

问他也没用，他肯定不会说，不若顺着他的话来，再看看怎样解局？

“俺老孙如今云游四海，看哪里有不平去踩两脚，见哪处有不公去打两下，怎的就成了你口中佛家的走狗？”悟空怪道。

“佛家度人，以真金为先，若金子够了，是恶棍也能解脱，金子不够，凭你行善百世，有何作为？你在取经路上，该也有耳闻。这样的佛家，怎么普度众生？因果他们管得，小僧管不得？”

“斗战胜佛有大造化，不若与小僧一起，重铸因果？”清徳眼中终于有了点光彩。

重铸因果？

悟空脑中转了又转，嘿嘿一笑。

“俺老孙狂是有边，且心有挂念，这等因果换算之事，俺换算不来。”

“因为林姑娘吗？”清徳认真的问道。

“……”

涉及到黛玉，悟空不好轻易回答，谁知道这疯子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避重就轻道：“不是因为谁或什么，俺老孙做不到超脱，很难去做这件事，除非……”

“除非什么？”清徳追问道。

“你让我帮你，总得讲清楚，你打算怎样做？那个不化骨，何家的水镜，还有，还有这只金簪，都是干什么的？”悟空问道。

清徳伸出手，金簪从悟空手中飞出，飘到他手中，他饶有兴趣的看了金簪半晌，开口问道：“斗战胜佛识得塔顶那人吗？”

“贾宝玉？”

清徳点头，将金簪在手中转了转，神色莫名：“这是他妻子的发簪，也是他妻子的化身。”

“他曾被家里人安排娶了薛宝钗，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你身边那位世外仙姝，即便薛宝钗再优秀再漂亮，在他的眼里，也就一捧易化的雪，永远暖不了他的心。”

“小僧找到他，告诉他有见到林姑娘的机会，只要他肯杀了他的妻子……”

“你猜怎么样？”

“他在他妻子每天服用的汤里下了慢性毒药，六十日后，薛宝钗外出赏雪时吐血而亡，惨死在大雪里，一缕幽魂附着在发间金簪……”

“明白了吗，即便是这种人们眼里至情至性的人，在某些选择里，也会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