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棠扶着小侯爷坐好,顺手接过了小厮端上来的新熬制的药,准备给小侯爷喂下去。
“这么黑,是毒药吧?”小侯爷这是头一次见着这么黑的药汁子,感觉这玩儿意要是倒进砚台里,都能当墨汁子用。
“别嫌弃了,要不是这些黑不留丢的东西,你的小命可能就没了。”江远棠嘴上带着笑,手中稳稳的端着这碗难闻的东西,说着违心的话,“这东西看着难喝,说不定喝起来味道还不错。”
小侯爷满眼的嫌弃,“我是病了,但不是瞎了。这东西从哪儿方面看,都和好喝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小棠棠,你也忒会忽悠我了。”小侯爷不以为然的别过头,准备从身后抽一条毛巾擦擦手。
才往院子里走了这么几步,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小侯爷自嘲道:“我这身子啊,真是中看不中用。”
“乖,喝药。”江远棠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又一次将药碗凑到小侯爷的脸边,引诱道:“你乖乖喝下去,我就给你讲一个我小时候的秘密趣事。”
小侯爷闻言,双眼放光,随即死死的盯着那碗药,“能让小棠棠你拿秘密出来交换,可见这东西得有多难喝。”
“你换不换吧?”
小侯爷长吁一口气,接过汤药,一仰头干了个干净,“换,谁让我稀罕你呢?”
江远棠见药碗空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赶忙将自己从外头买回来的蜜饯塞了一个到小侯爷的嘴边,“赶紧吃一个。”
小侯爷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事的,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
江远棠摇头,“这东西太难喝了,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的?”小侯爷惊疑道。
“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这些鬼东西是怎么给你喂进去的?”江远棠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和你感同身受。”
“哈哈哈,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就晚点醒过来了,还可以多占几次便宜。”小侯爷开心的吃完了江远棠递过来的蜜饯,突然想起了正事。
“我昏睡的时候这么久,刑部那边......”
“刑部的孟尚书今日一早就带着人去大牢里提审邱尚书,不过还是去晚了一步。”江远棠说完,看了一眼小侯爷的神情。
小侯爷的面色依旧苍白的紧,即便是给他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这脸上还是没有一点活人的气血,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能再一次昏睡过去。
不过小侯爷在听到江远棠说出了意外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惊失色,看上去非常的平静。
“你看上去并不是很吃惊?”江远棠边说边给小侯爷倒好清水,随时待命。
“这有什么的,辛丞相那么激烈的反对刑部提审邱尚书,最后被我们逼急眼了,硬着头皮不得不同意了皇上的圣旨,那是给皇上面子。他又不会给我们面子,自然是面上同意,私底下做点小动作。那老东西惯不会委屈自己。你看看你,当年不过是拒绝了他提议的婚事,他是怎么对你的?这老东西啊,心眼小的很,所以他背后做点不入流的事情出来,我丝毫不会觉得惊奇。”
江远棠笑道:“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但是却对朝堂上的每一个人的行事作风都了如指掌,真是辛苦你了。”
小侯爷仰头大笑:“哈哈哈,我如今嗓子不太好,小棠棠你不要让我大笑啊,这算什么本事,他们当年合起伙而来....”
“合起伙来?怎么?”
小侯爷的笑声嘎然而止,“没什么,习惯了就好,天天打交道,是人是鬼的心里都有数。你上朝堂多去溜达几次,你也能摸清他们的习惯。”
“你就不好奇他们是怎么对邱尚书的?”
小侯爷抱着脑袋想了想,“我要是辛丞相,既不能完全不给皇上面子,又不能让邱尚书去刑部乱说话,以免牵连了自己。我会...”
“你会怎样?”江远棠闲不住的给小侯爷剥起了桔子。
小侯爷顿了顿,认真回道:“拔舌,下毒,总之不能让邱尚书开口说话。”小侯爷说完,又补了一句,“最好手脚也挑断,让他连字都没法写,这样即便是人到了刑部,也和废物没什么区别,根本不用担心他能说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小侯爷的嗓子损伤的厉害,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说完,就像是破鼓迎了风,呼啦呼啦的刺耳。
“咳咳咳,我这破嗓子什么时候能好。”小侯爷对自己的声音也格外的不满意。
江远棠递过去扒好皮的桔子,安慰道:“等再喝几碗药,差不多就能恢复了。太医已经回宫给你研究新方子去了,应该过一会儿就能给你带来更好的良药。你不要着急。”
小侯爷咳咳咳的吭咔了好一阵,眼角都咳出了泪水,才算作罢。
突然安静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冒火,干的要命。
江远棠又给小侯爷倒了杯水递过去。
“你说的一点没错,孟尚书带着人去提邱尚书的时候,邱尚书基本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皇上得知后大怒,把看管大牢的官员从上到下罚了一遍。我今天之所以回来的晚了点,就是去宫里听旨去了。皇上说,大牢暂时由我监管,等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我再移交给他。”江远棠看了看外头的月色,叹口气道:“我回来的日子不久,你不是在受伤,就是在生病,是不是我克的你?”
小侯爷正在端着茶杯喝水,闻言呛了一口,温水瞬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整个人都咳的弯了腰。
“小棠棠,你是不是去宫里撞了什么邪?这种话居然能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小侯爷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远棠,拎着自己从坟地里跑出来,给自己上了好半天的道德礼仪的课的情景,当年那个死活不相信世上有鬼的江远棠,如今居然会相信自己中邪?乖乖,这太逆天了。
“我只想你好好的。”江远棠轻轻的给小侯爷拍背顺气,目光依旧瞧着窗外,“如果我不在皇城你能一直好好的,我倒是可以再回去。”
“少来。”小侯爷挣扎着拍拍江远棠的手背,“我这身子骨不是一天两天变成这样的,和你丝毫关系没有,你不用从这自责。”小侯爷见江远棠仍旧是一脸的愧疚,只得忍着嗓子冒火的疼痛,耐心解释道:“你刚离开的那年,我是挺恨你的,睡完了我就跑,你也太渣了。后来吧,我也想开了一点,你只是走了,不是死了,也挺好的。我当时在朝堂上,不是和这个吵就是和那个吵,天天头疼的要死,你要是在皇城,帮我也不是,不帮我也不是,还不如走了利索。那时候起,就有人隔三差五的背后想要杀我,这都多少年了,我都习惯了。”
“我没有留下来陪着你,你不怪我?”
“怪啊。”小侯爷仰头,冲着江远棠微微一笑,“可是我大度,没办法,我喜欢的人,只要平安的活着,我觉得就挺好。”
江远棠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按在小侯爷肩膀上的手缓缓移动到小侯爷的下巴,微微抬起,自己俯身印了上去。
这是一个轻如鸿毛的吻,匆匆而过,快到有些不太真实。
好在有人打破了这虚无的场景,让两人回到了现实。
“咳咳,两位...忙着呢?”
太医再一次在门口腿软脚虚,进退两难。
太医:这俩人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你们就不能忍一忍?他小命才刚刚被我从阎王殿抢回来啊,你们就不能珍惜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吗?你们以为从阎王那里抢人很容易吗?
“太医,您来了。”江远棠松开捏着小侯爷下巴的手,给小侯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招呼门口的太医,“进来吧。”
“小侯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这福气啊还在后面,所以您得悠着点,万事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这么...激动的事情,这几日还是要克制一下的。”太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完不忘抬眼偷瞄一下两人,还好,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太医悬着心才稍稍放下。
言归正传,太医此次来是为了给小侯爷换药的。
“小侯爷,您体内的毒已经重新复发了,这个您清楚吗?”
江远棠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回神。
“毒?什么毒?他中毒了?”江远棠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小侯爷,“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医当即明白,完了,闯祸了,敢情这俩人还没有互通信息啊,小侯爷中毒的事情是个秘密?秘密到枕边人都不知道?
太医默默的收起了刚刚打开的药箱,准备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直接去厨房熬药,待会再过来面对疾风暴雨。
一只大手啪的一下按在了太医的药箱上,震得底下的桌子都抖了抖。
“你说,怎么回事!”江远棠眼睛盯着小侯爷,头也没回的质问太医,“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为什么没有治好,是不是你医术不精,为什么不换个更厉害的太医来,是觉得小侯爷的府上没有可以撑腰的人了吗?说!”
太医哪里见过江远棠这般狠厉的样子,当下吓得腿都有些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好。
“这事情说来话长。”
“还是我来说吧,太医,你去外头待一会儿吧。”小侯爷开了口,慢慢站起身,走到江远棠的身边,将那只铁块一样的大手从太医的药箱上挪开,冲着太医笑道:“出去的时候给我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