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不举？”

众人面面相觑，周道全惊疑不定地说。

底下其中一名女子抱拳道：“没错的，掌门，我们亲耳听到魔尊说的。”

周道全和孙念慈对视一眼，倒是从没想到过，还有这个可能。

仔细想想，魔尊五百年来不近女色，虽喜怒无常，却未曾有过艳色传闻，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周道全摆摆手，示意底下的弟子全都退下。

房中只剩下他与孙念慈、容音，及吸星门掌门长老等人。

自从柳易年死后，吸星门掌门便由长老中资历最深的那一位担任。

柳曲星摸了摸花白的长须，道：“周掌门，现在怎么办？”

他们从归墟中取得噬相莲，本是危机重重。多亏遗祸天渊许多怨灵相助，得知他们是为了对付魔尊，竟主动为他们开路，并不为难他们。

行雪剑是周道全早年外出游历在一林间所得，恰巧用来引出魔尊，将噬相莲融入其中。

将魔尊引去吸星门，本是兵行险招，但思来想去又无计可施，总比深入魔界要好。魔尊法力无边，更想不出该如何近身种下噬相莲。那天他们做足了准备，在山上画满了破灵阵，一旦发生任何不测，便弃山而逃。

反正只要魔尊中了噬相莲，便会无法自控。

所幸魔尊拿了剑便走了。

而要说这世上什么最容易激起人心中情绪，让人无法自抑，不外乎“欲”之一字。这“欲”中最令人神魂颠倒的，又不外乎“情”之一字。

他们设法给东西魔君传信，以修界想与魔界交好为由，出了这么个主意。介时，不仅在魔尊身边埋下了棋子，更是让魔尊日夜醉身温柔乡，最后心智失常，落入他们手中。

当然，真正目的除他们以外，并无人得知。前去的修士只以为是去做间谍，先诱惑魔尊，得其心后，再趁机杀了魔尊。

周道全抚须笑道：“既然魔尊不举，那也只有另想他法了。”

容音道：“周掌门，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以他们之力去对付魔尊，不过是蚍蜉撼树。要如何才能一点一点激化魔尊心中的噬相蛊毒，还不至于使自身陷入危机之中？

周道全看他一眼，目光一一从在座诸人身上扫过，半晌，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眼中，众生无分别。无贫富强弱，无男女老少，无聪愚灵顿，无喜怒哀乐。成仙者，又何必拘泥于生或死？”

时值春末，谷雨时节，万流集市大开。不论人、修士、妖魔还是魑魅魍魉，都行走其中。

万流集市便存在于世不知多少年，世事沧海桑田，人间几番沉浮，但这万流集市依旧屹立不倒。可见不论平时人，修士，妖魔，魑魅魍魉，各自之间如何不和，却都还是要进行交易的。并且不交易不行，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大家都默契地维护着万流集市的存在和规矩。

在这，只论交易，不论其他。

几个带面具的人出现在了集市门口。

一人道：“周……周兄，您确定这可行？万一魔尊他不来呢？”

以往不是没有魔界中人与修界发生冲突，被修界中人杀死的，但十次里，魔尊能有五次来替他的魔子魔孙来出头都算好的了。

像青鸾城差点灭城那次，便算是十中有五，可最后他们不还是都好好的活下来了吗？

魔尊只不过前去放了几句狠话，竟然就轻飘飘走掉了。

“而且，而且，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

他话没说完，一名身穿紫衣的男子啧了一声，不耐道：“容贤弟啊容贤弟，怎么每次就你话那么多呢？不是怕这，就是怕那。我说，你要是真怕，那你就走吧。”

男子狭长的目光从面具下面射出来，容音缩了缩脖子。

上船容易，下船难。

先不说周道全和孙念慈这两个如今修界修为最强者之人，光是吸星门那些人，他就不是对手。

周道全道：“会的。从前是十之有五，现在便是十中有十。中了噬相蛊毒的魔尊，可不再是从前的魔尊。”

“要不要喝粥。要不要喝粥。”

集市门口摆着一个卖粥的小摊子，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手中拿着一只盐罐，她的腰几乎弯到地上去，脸上沟壑纵横，用一双懵懂且浑浊的目光看着他们。

看了须臾，她转身拖动着蹒跚的步伐走回摊中，往灶上的一大锅白粥中放了几勺盐。

旁边摊位一位长得仿佛猴子一般的人问她：“呦，老人家，您煮粥还放盐啊。”

老婆婆点头道：“要放的，要放的。”

她把盐放在灶上，颤颤巍巍走向几步远处放着的一堆柴火，躬身抱了一小捆，深深浅浅地走回灶前，往里添柴。添完了，她扶着灶台慢吞吞站起身，目光在盐罐与白粥之间转了片刻，又拿起了盐罐，喃喃道：“没放盐，没放盐。”

又往里放了几勺。

旁边摊位的人又说：“您刚不是放了吗？怎么又放？”

老婆婆看着他，神情有些恼怒，道：“没放，没放！你不要捉弄我！小兔崽子！”

说着，又往里添了几勺。

那长得跟猴似的摊主切了声，嘀咕道：“老不死的，真是老糊涂了，活该没人买你粥！”

周道全几人收回视线，进了集市。

容音心中惴惴，慢了几步，紧跑了几步跟上去，又时不时回头去看那老婆婆，只见她又在放盐，最后一次转头看去时，只听见她在说：“我盐呢，我盐呢，谁把我盐拿走了！”

随即转头向旁边摊主大声嚷嚷道：“是不是你，是不是偷我盐了！”

旁边那人道：“你放屁，自己老糊涂了怪我偷你盐！”

几人走进了集市深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不少魔族与修士都在这里进行交易，周道全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悄悄打了个手势，分散走近了几个修士与魔族聚集的区域。

片刻后，忽听有人道：“哎，我这好好的银子，怎么变成石头了呀！”

又有人道：“我的灵石也变成石头了！”

“就是刚刚的魔族，他们拿石头来糊弄我们了！”

集市中登时乱了起来，一阵吵嚷过后，大家叫嚣着要去追赶，要个说法。

一伙人带着自己的师兄弟姐妹风风火火地出了集市。

周道全等人紧随其后，出集市时，竟有不少人围在集市门口，就是刚才老婆婆卖粥的地方。

容音一颗心砰砰直跳，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几乎毛骨悚然。

旁边那卖瓷器古玩长得跟猴一样的摊主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整个摊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卖粥的老婆婆，此时正倒在一地热锅中，一动不动。

他在原地定了会，直到听到后面又有人叫：“天杀的该死的魔族，拿野草来充当药材，换了我那么多名贵药草！天杀的天杀的天杀的！他们魔族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容音回过神，匆匆跟了上去。

集市外是一片密林，一伙修士怒气冲冲地对着刚走出密林的魔族。

“你们拿石头买我的法器，是什么意思？当我们是好骗的吗？”

“什么石头，你这狗修士，不要血口喷人！你们以为谁都跟你们这帮狗修士一样虚伪吗？”

一修士手中举着一根草，道：“你们拿一根野草换我的天山雪莲，又是什么道理！”

“什么野草，我们给你的分明是我们魔界的天星莲！”

“就知道你们这帮魔尊心地险恶，坑蒙拐骗，弄虚作假！今天不把东西叫出来，就叫你们有来无回！”

“我呸！什么弄虚作假，什么坑蒙拐骗！就是你们这帮虚伪的狗修士在这颠倒黑白，真是厚颜无耻！今天就看看到底是你们有来无回，还是我们有来无回！”

一伙人撕打成一片。

一时之间，双方半斤八两，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忽然之间，只听一声惨叫，一个修士的剑将其中一名魔族的胸口洞穿了。

“小甘！”

魔族中人纷纷道。

那男修士也有些吃惊，不待回神，魔族悲愤之下士气大涨，竟不顾生死般冲了上来。

打闹变为了生死之战。

奇怪的是，按理说，双方本就势均力敌，在魔族士气大涨，修士们一时有些后怕时，前者应该胜算更大一些。然而，一场打斗下来，魔族几乎全军覆没。

看着一地尸体，修士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但也没做它想，皆是松了口气。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修士啐了口，道：“我呸！让你们招摇撞骗！该死！”

一名女修士道：“对！魔族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现在杀了她们，那是替天行道！免得他们日后又为祸人间！”

众人纷纷响应，又有一人道：“咱们快搜搜他们身上，把他们从我们这骗走的东西都拿回来！”

大家搜的搜，拿的拿，看见不是自己的东西，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也是见者有份，谁知道他们身上的东西怎么来的？

天色渐黑，集市也逐渐散了，人群离去。

一名躺在血泊中的魔族睁开眼，踉踉跄跄地起身，离开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