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司绥的眼神看起来又有几分紧张。

裴舟微怔，还没开口，他立马又说：“算了不用回答我。”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微垂下眼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失落，裴舟记起前两天他照顾自己笨拙地给自己煮粥，只是去看他的球赛这么一个小小请求的话……

裴舟说：“也会去的。”

反正只需要带着口罩站在人群边上当观众就好，这是他平时最擅长的。

蒋司绥听到这个回答眼睛一亮，有些期待但又装作不在意地问：“那比赛后的聚餐呢，你也会一起来吗？”

裴舟：……

看着对方翘首望着自己的视线，他强迫着自己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会。”

蒋司绥听到这话，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整个人的戾气跟着消散不少。

他想，裴老师对他果然还是有感情在的。

裴舟也在想，现在的小孩果然都是蜜罐里长大的，这么大了也离不开长辈的支持和认可。

两个人各有自己的想法，饭桌上却还融洽。吃过饭，见裴舟还有些感冒，蒋司绥送他回去休息，约了第二天晚上健身。

-

第二天上午裴舟有事外出，下午到的时候研究院出乎意料的热闹。

一听原来是生物组来了一个新同事，就坐裴舟的旁边。

裴舟性子冷，他旁边的位置常年空置，没有人愿意坐。此时他从门外进来，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在调试桌上的电脑。

同事给他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事，袁勤，做生物信息方向。小勤，这位是裴舟裴老师，是做分子遗传方向的。”

虽然对方才刚来，但从同事的语气里，一下就能分辨出关系的远近。

裴舟抿了抿唇，就看到男人听到声音之后转身，脸上露出一个和气温柔的笑容，冲他伸过手。

“裴舟老师你好，我是袁勤。”

袁勤长得温文尔雅，一件浅色系的衬衫加棕色西裤，身量也很高，五官虽然不甚突出，但让人觉得很舒服，自带着一种书卷气。

伸出的手指指节分明，是正常成年男人的骨架，指甲边缘修剪得十分干净整齐。

裴舟视线落在他手上一会儿，而后抬手和对方虚虚一握马上收回：“你好，裴舟。”

两人的手只擦过一下，立马就分开，裴舟往旁边座位上走。

袁勤扫过一眼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浅笑着收了回去。

同事叽叽喳喳又和袁勤聊了起来，压低的声音里偷偷叮嘱对方：“裴老师性格就是冷，人倒是不坏的，你少和他接触就好……”

裴舟听着，默默戴上了耳机。

为了欢迎新同事，办公室下午有午歇，没事的人都往茶水间去。

裴舟一向不凑这些热闹，但水杯里的水没了，他思忖片刻，决定去会议室里的小饮水机那接点水。

去会议室要经过茶水间，刚一靠近就听到里面热络的说话声，话题全是围绕着新来的袁勤。

办公室里向来热情好事的大姐在问：“小勤啊，你今年是不是三十了？我听说你还没结婚，那有对象了没，喜欢男的女的，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啊。”

“谢谢张姐，不过暂时不用了。我前段时间刚分手，最近还不太想谈。”里面响起袁勤的声音。

“哎呀，你这么好对方怎么舍得和你分手的呀。”

“距离远了，异地恋是比较难维持。”

“噢，这倒是。对了，你还没说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呢。”

袁勤回答得很快，但裴舟仍感觉他得声音有一瞬的停顿：“是女朋友。”

张姐又说：“那敢情好，我有个侄女就喜欢你这类型的，你什么时候要是想谈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裴舟拿着水杯从门口过去，走到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接了满满一杯水回去。

回去路上茶水间里还在聊，只是这回话题似乎扯到了他头上，里面传来的声音刻意地压低了：“……裴老师和你差不多大，这么多年好像一直都没有过对象，我都怀疑他这个人是不是天生就没有感情……”

裴舟径直回到座位，戴回耳机，默默看文献。

茶水间的人陆续回来，聊过瘾了八卦之后大家都收心工作，一直到下班时间各自回家。

裴舟因为晚些打算直接去健身房，没有立马走人，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袁勤两人。

背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裴舟下意识避过身，皱起眉，抬眼，看到袁勤站在他旁边，手上拿着一袋东西。

“裴老师，要吃点吗，这是我老家那边的特产，刚才茶水间看你都没有去。”

他脸上带着笑意，不同于沈越白会有的精致锐气，让人感觉到年轻，他的笑容更加平和，也更加成熟。

裴舟瞄了一眼，婉言拒绝：“谢谢，不用了。”

袁勤还想再说什么，此时裴舟的手机突然滴滴发出消息声，他抬起手机一看，是沈越白发来的，一个落泪的猫猫头，还有一条消息：

【学长，你还在研究院吗？我本来想找学长吃晚饭，但我的车意外抛锚了，学长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裴舟眉头微锁，问他：【你在哪？】

沈越白发了一个定位过来，裴舟一看离这里并不远，大概两条街的地方。

他收起东西准备往外走，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袁勤还在他身后，刚才似乎想要说什么。

他转身道：“抱歉，我……我朋友有事需要我，我先走了。”

袁勤朝他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好的，那明天见，裴老师。”

裴舟开着车到了沈越白定位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看到沈越白的车，只看到沈越白一个人站在路边。

“车呢，还好吗？”他问。

“车已经被拖车公司拉走了。”沈越白神情看起来无辜又无奈，“真是不好意思学长，想着今天有空来找学长吃饭，没想到还要学长来接我。”

裴舟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心里却有些疑惑拖车公司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他将沈越白放上车，和对方说自己今天应该没办法和他一起吃饭，将他送回家之后自己要去健身房健身。

谁知沈越白听到这话一点失落也没有，反而问：“学长可以带我一起吗？我回国后也一直想找个健身房，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裴舟想了想，蒋司绥如果缺钱的话，给他开拓一个新客户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点点头，两个人去健身房旁边的轻食店随便吃了点，踩着时间到了健身房。

蒋司绥早已在里面候着。

经过上次的约会他感觉自己应该在裴舟心里留下了还不错的内在印象，打算趁着这次健身深入展示一下自己卓越的外在条件。

但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展示，他就看到了裴舟身边跟着的沈越白。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不善地盯着对方。

沈越白笑容满面，他扫视一圈，意有所指：“是挺小的。”

蒋司绥听到这话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

裴舟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和蒋司绥说过沈越白也想健身之后，自觉蒋司绥应该理解自己的意思，拿着衣服去更衣室换衣服。

等他从更衣室里出来，两道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落在腰，一道落在臀。

随着走路的动作起伏，显得生动而情涩。

两人的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转而警惕地盯着对方。

裴舟不知道两人的心思，这几次下来他大概摸熟了一些健身器材的使用方法，今天练肩背，他自觉地站到了仪器前面。

虽然多了一个沈越白让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既然对方都已经在他面前袒露那么隐秘的心事了，他怎么好意思把对方赶出去。

他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暗示，沈越白是自己的朋友，沈越白是自己的朋友……默念无数次之后，终于好些了。

蒋司绥的美好想法在看到沈越白之后随之破灭，他虽然心里不爽，但在裴舟的教学上一直是万分上心，没有一刻敷衍。

沈越白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直到今天的训练结束，才起身走到两人面前，问：

“蒋同学，我也想报个课，你不会介意吧？”

蒋司绥知道被人找上门这事也拦不住了，冷着脸说：“报课不归我负责，有兴趣的话咨询前台。”

沈越白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裴舟目光扫过两个人，有些奇怪：“你们俩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两人都说没有。

但明眼人都能出两个人之间隐隐涌动的不对付的气流。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的情况，想想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可能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顿了顿说：“我还是希望你们俩的关系能和睦些。”

毕竟之后要一起在健身房锻炼，世界总归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

说完，他去洗澡换衣服，沈越白去前台办理会员卡。

回去也是裴舟开车送沈越白回去，一路上沈越白相较过去的时候沉默了许多。

车停在小区门口，沈越白没有下车，反而朝裴舟又说：“学长，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怎么了？”

“其实……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沈越白的眼微微垂着，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看起来脆弱又无助，“早上的时候，我爸问我要不要晚上回家吃饭。我知道她不想看到我，所以我谎称自己有事，没有去。”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裴舟看到这幕心又有些软了下来。

所以沈越白才会突然想来找自己吃饭的吧？

他想了想，笨拙地朝沈越白伸出手，轻轻揽了揽他的肩膀，然后松开：“抱歉……”

“学长没有需要抱歉的，”沈越白打断他说，“我的生日离她的生日很近，不过我估计，她也不会记得的。”

裴舟问：“你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下周二。”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沈越白听到这话像是有些惊讶，他先是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又垂下头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要说的话……学长，我生日那天，你可以在我家陪我住一晚吗？”

“我家空空荡荡的，一点人气也没有，在国内我也没其他朋友，学长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以吗？学长。”他抬起眼看着裴舟。

被他如此恳求着，裴舟一时间无法拒绝，只能说：“……好。”

沈越白瞬间高兴起来，他下了车，在车外乖巧地和裴舟道别。

直至裴舟的车影彻底消失，他才轻哼着歌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

那辆“抛锚”了的车完好无损地停在地下车库，车灯随着车钥匙按下闪着光。

沈越白进到车里，打开手套箱，拿起里面今天下午收到的信封。

他再次倒出信封里的东西，里面赫然是裴舟这几天的偷拍照，其中有好几张里混着蒋司绥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一张裴舟拿着玫瑰花和蒋司绥站在一起的照片上，将它从里面挑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得出照片里的两人神态动作都有些僵硬不自然。

并没有那么亲密。

那为什么，蒋司绥又要来找学长吃饭呢？还拿着一只玫瑰花在手上。

沈越白想起上次餐厅里自己故意找服务员安排的玫瑰装饰……难不成，蒋司绥也喜欢学长？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眼神一下子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