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看向那意气风发的背影,哪里还有一点病弱的样子?顿时气的牙痒。
不仅翻墙爬窗,还连吃带拿!
气着气着她又忽的笑了,如此看来,他的箭伤是真的好了。
次日一早。
自搬回自己的宅子后,周离少有的起得迟了。
还在睡梦中的她,突然被方嬷嬷的一声惊呼吓醒。
她起身下床,只着一身中衣循声过去,见到方嬷嬷正急吼吼的朝正屋赶来。
一见周离出来,又加紧倒腾了两步,不用她问发生了什么,就急急地禀报道:“姑娘!昨日、昨日咱们宅子进贼了!您没什么事吧?”
周离看见方嬷嬷满眼的关心焦急,又想到她说的话,心下了然,却故作不知般的问:“我没事,出什么事了?”
方嬷嬷先道了声“阿弥陀佛”,才恨恨地骂道:“昨晚那贼是只饿死鬼,不仅将那一盘卤牛肉偷走了,还自己生火烤了土豆,还喝了一碗鸡汤!”
这些周离都是知道的,现在听着方嬷嬷一一点出来,觉得有些好笑,周离扬了扬唇角:“那贼还偷吃了什么?”
方嬷嬷看不清周离的表情,愤恨又无奈地道:“没了!不过今早咱们就吃不成鸡汤面了,我现在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姑娘今早先对付吃一口?”
周离:“行,那今早就吃巷口那家荠菜馄饨吧,这个时候正是荠菜鲜嫩的时候。”
方嬷嬷“哎”了一声,又唠叨道:“姑娘,今日起,安排彩金和银珠守夜吧?来了贼人只偷吃也就罢了,万一去了姑娘的屋子,岂不是坏了姑娘的名声?再坏点的打算,万一贼人还害命……这、这如何是好?”
周离笑了笑:“嬷嬷,咱们四个人里,就我会些功夫,贼人犯到我手里还不知是谁倒霉呢!”
方嬷嬷惆怅:“那也要有个人醒着呀!即便那两个丫头不会功夫,发现贼人大吼一声,也能提前知会姑娘,让姑娘有个准备。”
话落,她又叹息道:“本以为将军会是姑娘的良配,没想到家里有个不安生的老太太,姑娘,要不,咱们请几个护院吧?”
周离想了想,狡黠地道:“请护院不急,这两日先让彩金银珠轮流守夜,看看贼人还来不来,到时候再请不迟。”
方嬷嬷不知道周离所想,但几人住这里多年都未曾遭遇过贼人,想来昨日那贼不过是饿了罢了,见自家姑娘这般说,便也没再劝。
五月,微风宜人,明日就是端午了。
前日里,方嬷嬷已经将粽叶、糯米等食材泡好,今日还要出去买些红枣、蜜枣、鲜肉、等包粽子的食材,下午将粽子包好,煮上一晚,明日来吃。
自己喜欢吃蜜枣粽子,彩金喜欢红枣粽子,昨日问了银珠她喜欢咸水粽子。
而自家姑娘喜欢热乎乎的鲜肉棕,还喜欢用井水冰过的红枣棕。
鲜肉粽里除了有焖过的五花肉,还要加一些海产干货,最重要的要加一些绿豆。
姑娘说,鲜肉粽里的绿豆蒸的粉粉的,比肉还好吃。
不过自己只喜欢甜甜的蜜枣棕,对姑娘喜欢的肉粽吃不大来。
周离本也十分盼着端午,然而今日心里却隐隐期待着另一件事。
夜幕降临,厨房里飘来粽叶的香气,香气中混着一丝丝甘甜和一丝丝咸香。
刚练完功夫的周离仿佛又饿了。
周离笑笑,如常的沐浴更衣,擦拭长鞭,最后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月华升起,暗星静谧,只余细细吹拂的晚风。
今日安排了彩金守夜。
彩金将内室的灯熄灭,躺在了外间的暖榻上。
昏昏沉沉间正要入睡,忽的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轻轻砸窗的声音。
彩金警醒,想到早晨方嬷嬷说的贼人,瞬间浑身紧绷起来。
她悄悄起身来到内室,唤醒周离。
周离“悠悠转醒”,示意彩金别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砸窗的声音停了,随即传来试图开窗的声音。
彩金紧张了起来,周离则将放在枕侧的长鞭握在了手中,好整以暇的等着。
“贼人”开了半天窗,确定窗子打不开,消停了一会儿。
正当彩金舒了口气时,外面传来“贼人”的声音:“你若不见我,我就破窗了。”
彩金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离。
周离朝她点了点头,低声吩咐去外面开门。
彩金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间,将门打开。
“贼人”听到开门声时就转了过来,一脸笑意的看向门处,却见出来的人不是想见之人,瞬间收了笑。
彩金神色复杂地喊了声“将军”,一时不知该不该请他进来,毕竟姑娘只吩咐了让自己开门,没说请人进来。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昨日去厨房偷吃东西的“贼人”竟然是将军,而从姑娘刚刚的神情来看,显然是知道的。
彩金既喜又忧。
欢喜将军心里放不下姑娘,盼着姑娘和将军回去有人护着,却也忧心姑娘回去又被老夫人那样羞辱。
贺朝并未说话,只是严肃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后又看向彩金身后。
周离穿戴整齐手握长鞭的从她身后出来,神色之间满是桀骜不驯。
“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看来将军这是翻墙翻上瘾了。”周离戏谑地道。
贺朝眉头一挑,今日本该早早过来的,刚离开大营就被孟夏快马加鞭地喊了回去,京城来了调令,这才耽搁到现在。
想到那封调令,贺朝心下沉了沉。
接到这封调令的同时,他还收到了二殿下的密信,圣上龙体欠安,恐怕时日无多,故而调他回京也是二殿下的意思。
本朝立嫡立长,皇后的嫡子早妖,二殿下则名正言顺,三殿下现在禁足中,却与他笼络的那些文臣没断过往来,这般所作所为,心思可谓昭然若揭。
圣上让自己回京,无非是让自己接管京都五卫,以防有变。
据自己所知,京都五卫的三卫、五卫的指挥使与三殿下皆有往来。
这些年来,贺家暗中也培养了不少武将,都与二殿下过过明路,二殿下十分支持,因为如此,才可让敌寇知道大辰并非无将,且将才济济。
因此,此次回京在所难免,且很可能不会再回西北了。
而阿离……
想到此处,贺朝眼神暗了暗,终于扯了扯嘴角:“可否与你单独说说话?”
目光看向周离,眼中没了最开始的笑意,也没了昨日离开时的意气风发。
周离不知他又整的哪一出,一时没开口。
贺朝示意彩金离开。
彩金回头看了看自家姑娘,自家姑娘没同意却也没阻止,便静静回了和银珠一起的东厢房。
贺朝近前,仿佛真的有事般,严肃正经地说道:“进去说吧。”
周离眼中满是怀疑。
贺朝无奈:“是真有事,绝不捉弄你。”
周离仿佛信了般,转身进屋,点了盏灯,自顾自地在矮榻上落座。
贺朝也不见外的跟了上来,沉默几许后才开口:“今日京城来了调令,调我回京,很可能……”
说到此处,他看了方桌对面的周离一眼,只见周离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对自己说的话毫无反应。
他继续道:“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话落,他继续观察着周离,发现周离只是怔愣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周离:“那就提前恭喜将军高升了,将军今后不必再在西北荒芜之地吃风喝沙,是件好事。”
贺朝心里有一丝失落:“你就没别的话要说了?”
周离轻轻点了点头,望向贺朝,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请将军将和离书签好,或者给我一封休书,自此,一别两宽,余生安然。”
贺朝涩然:“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不舍?”
周离神色淡然,意思不言而喻。
贺朝忽而笑了:“如果我不应呢?”
周离:“应不应的,我都不会再回贺家,更不会去京城,没人能掣肘我,你却不行。至于你一直拿来说事的和离期限,我不履行你拿我也没办法。”
贺朝看出周离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又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
周离蹙眉。
贺朝:“那日跑马,你输给了我。”
周离眉头舒展,也忽而一笑,看傻子般地说道:“你一直拿来说事的和离期限我都可以不履行,何况一个算不得什么的打赌?”
贺朝有一瞬的恍然,周离这般平静,眉梢眼角没一丝眷恋,说出的话如陌生人一般,让他曾感受过的绵绵情意仿佛都是错觉。
周离的确心如止水,只不过心底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今日一整天她的确期待过贺朝过来,晚上见他来了也的确很开心。
想见他是真的,想和离也是真的,对他有解决老夫人和她之间的矛盾的期待还是真的。
昨晚周离曾想过,如果他真的能解决她和老夫人之间的矛盾,她不介意继续和贺朝相处下去。
然而,她的期待才刚刚升起,他却说他要回京了。
如此,不如把话说说清楚,断了自己的心意,也断了他的纠缠。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习惯了淡然,平静的说出那些话并不难。
她等了等,见贺朝没反应,便道:“将军要说的就是此事吧?既然话已说完,将军就请回吧!将军记得将休书差人送来。”
说罢,周离便起身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