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和贺朝都是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竟也未觉得丝毫不习惯,相安无事的各睡一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
贺朝先醒了过来,看了看天色,才卯时初,比以往早醒了三刻。
只觉腰腹处似是被压了什么东西,微微发沉。
贺朝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望了望,一条纤细匀称的小腿正搭在自己腰间。
虽然此刻天光未亮,床帐内依然昏暗,贺朝还是被这玉白的小腿晃了眼,些微的睡意顷刻而散。
贺朝抬起手,试着将这条晃眼的腿挪开。
然而,刚刚握住,另一条腿就扫了过来。
贺朝有一瞬的懵然,手里的那条玉腿已经逃之夭夭,转瞬之间裹进了被子里。
贺朝的手上还残留着刚刚温热的触感,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下手心。
贺朝看向床侧,周离依然酣睡,还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贺朝有一瞬的古怪。
周离现在的这副样子,怎么都看不出白日里的端丽,再加上刚刚那无意识扫来的一腿,虽没有到刚劲有力的程度,但也绝非绵软,还踢的颇有章法。
贺朝彻底清醒了,望着床里侧的一团,沉思了几许,便早早的去了校场。
……
周离一夜好眠,醒来时贺朝睡过的地方已经冷了。
此时已经卯时正,天色却还是微沉,隐隐有下雪的征兆。
彩金听到周离醒来的声音,进来服侍周离梳洗换衣。
周离想到昨日表姑娘的事,便细细向彩金问了起来。
原来,昨日傍晚,彩金正要带着方嬷嬷熟悉熟悉将军府的布局。
然而,还没出院子,就见表姑娘主仆二人走了进来,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说:“自表嫂嫁过来还未得见,今日过来见见。”
彩金和方嬷嬷当时并不知道这是谁,只觉得太不懂礼数,谁会在人就寝的时候来见?又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经院里其他丫鬟们的提醒,才知这位是表姑娘。
方嬷嬷一听是表姑娘,脸色顿时不太好了,便直言让表姑娘明日再来,说自家姑娘和将军已经歇下了。
可表姑娘非但没离开,还突然捂住胸口二话不说就晕在了地上,这才有了后面方嬷嬷的那翻话。
周离听后有些不解,为何方嬷嬷听到是表姑娘,就脸色不好了?但也更加确定这位表姑娘脑子不大好。
周离今日依然上了层厚厚的妆容,只不过霞色微收,又穿了件浅秋色的云锦褙子,头上只点缀了一支金累丝攒珠钗。
比起昨日的装扮,今日多了些温婉。
贺朝从校场回来,周离正和彩金、方嬷嬷说着什么。
一进门,主仆三人就收了声。
贺朝抬眼看向周离,有些意外。
今日的周离,好看还是好看的,不过双颊是不是有些过于白了?看起来病恹恹的,还是昨日的霞红好看些。
但这病恹恹的样子,倒也合适。
贺朝正胡乱想着,周离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将军先去梳洗一翻,换身衣裳,回来正好吃饭。”
周离说完这一句,就站在原地端着笑容,丝毫没有要亲自动手帮忙的意思。
彩金和方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有丝毫要提醒的意思。
贺朝心下“啧”了一声,双眼微弯,也端出了笑意:“那就有劳夫人帮我更衣了。”
周离的笑容不变,浅浅的应了一声,随着贺朝去了内室。
贺朝梳洗毕,自换了身月白色交领长衫,并未真的让周离帮忙。
周离站在旁侧,低垂着眼眸。
“走吧。”
贺朝的声音在周离头上响起。
周离抬头,见贺朝一身月白色长衫,倒有了公子如玉的味道。
周离不禁腹诽,这样的人真的能带兵打仗?是不是太过文弱了?
忽而,贺朝穿着细甲意气风发的样子出现在脑中。
大概还是能的吧!
二人吃过早饭,贺朝本应去西北大营,但却没去,而是同周离一起去了清风堂请安。
今日的清风堂比往日热闹,和周离敬茶那日一般,所有人都到了。
周离和贺朝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在了二人身上。
目光虽如往常别无二致,但周离还是感到了隐约的意味不明。
周离无不意外。
贺朝亦毫无所觉一般。
二人请安落座后,贺老夫人开口道:“朝儿今日怎的过来了?”
贺朝冠冕堂皇的笑着道:“孙儿许久没给祖母请安了,所以过来看看祖母。”
贺老夫人露出慈爱满意的笑。
贺老将军则“哼”了一声。
贺朝置若罔闻,继续道:“何况,敬茶那日,孙儿因有军务,没能陪阿离过来,心中有愧,故而今日陪阿离一起。”
说着还朝周离眨了眨眼睛。
周离心下翻了个白眼,面上恰到好处羞涩的抿唇一笑。
贺老夫人笑容不变的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贺老将军这才露出点笑意。
贺老夫人面上仍旧一副慈爱的神色,但细心观察,今日和敬茶那日,还是有所不同,慈爱中透出淡淡的不满。
周离并不在意,微笑着看向了二房这边。
贺朝的父亲还是和敬茶那日一样,一脸严肃,要不是眼神温和,真看不出他就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贺朝的母亲笑容真切,没有丝毫伪装。
贺朝的弟弟贺阳随了父亲,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端的一副严肃模样。
贺兰就不同了,也学着贺朝,朝周离隐晦的眨了眨眼。
周离回以一笑。
周离又不动声色的将大房那边扫了一遍,复又垂眸。
大房里的人都端着恰到好处的笑,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贺朝大伯多年前战死沙场,只留大夫人许氏带着两个儿子。
大儿子贺启,二儿子贺武,如今都已成亲,两个儿媳都出自京城太傅杨家,大儿媳杨珍芸,二儿媳杨惜芸。
杨家书香门第,自来家风严谨,规矩甚多,长平侯府就是以杨家为榜。
杨珍芸膝上端坐着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周离,这是贺家的曾长孙贺晖。
周离发自真心的朝晖哥儿弯了弯眼睛。
晖哥儿见此,骤然兴奋的蹬了蹬腿,声音响亮的“啊”了一声,整个小身子往周离这边使劲。
众人觉得稀奇。
晖哥儿自出生后,眼睛从未瞪这么圆过,更从未对谁有过这么大的反应,整日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大家都觉得这是随了杨家严谨的性子。
亲爹贺启每每见此都有些发愁,这哪里是生了个儿子?这是生了个爹啊!
现在见这个“爹”还是有当儿子的一面,也兴奋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将儿子抱起来,朝周离走了过去。
晖哥儿见离周离越来越近,两条小腿蹬的更欢,嘴里更是不停的“啊”出声,表示自己的开心。
到了周离面前,还主动伸出两条小胳膊,要周离抱。
“晖哥儿!不得无理!”
杨珍芸一边阻止,一边要起身过来。
随即被贺老将军止住:“你且看他要做什么?”
杨珍芸急色微收,又坐了下来。
周离见晖哥儿还在伸着两只胳膊咿咿呀呀的朝自己这边使劲,再加上贺启激动的眼神,便试着将其抱了过来。
周离只觉得怀中的小家伙小小一个,软墩墩的。
不由的卸下了一丝伪装,弯了弯唇角。
晖哥儿刚到周离怀里,又“嘎嘎”大笑起来。
贺启见状,也扬声大笑了起来。
贺家大房的两个儿子也如贺朝一样,虽为武将,却个个生的芝兰玉树,然而性子却十分粗犷,这部分倒是随了贺老将军。
此时清风堂中都是贺启父子俩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似是要比个高低一般。
晖哥儿像是才知道这是亲爹,在周离怀中没多一会儿,就第一次主动朝贺启伸手要抱。
贺启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老泪纵横的接过儿子,狠狠的在晖哥儿脸上亲了一口。
内心感慨,是亲儿子!
众人神色从稀奇到忍俊不禁,意味不明的氛围也顷刻消散。
只有贺老夫人,面色不愉。
贺朝目光一直落在周离身上,见此又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下手心,同时,又有了那古怪的感觉。
就在众人都将目光聚在贺启父子两人身上时,外面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表姑娘身边的丫鬟绿荷过来了。”
欢闹的氛围收敛些许,清风堂中安静下来。
贺老夫人先瞥了一眼周离,缓缓开口:“让绿荷进来。”
绿荷进来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急切的哭诉:“老夫人,表姑娘昨日回来就高热昏迷,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贺老夫人倾身向前,急色道:“昨个回来郎中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发起了高热?郎中呢!”
绿荷继续哭诉:“郎中昨晚只说表姑娘的晕厥症休息几日就好,但昨日、昨日……”
说着绿荷胆怯的朝周离方向看了一眼,才一咬牙继续道:“昨日,少夫人让表姑娘晕在地上有小半个时辰,晚上本来就冷,表姑娘身子本就单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贺老夫人听此气的大拍着桌子,震得茶盏一晃,茶汁溅到了贺老将军的衣袖上。
周离:……
周离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绿荷,又瞄了一眼贺老夫人:是她们脑子不好?还是她们觉得我脑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