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怕他们发现你吗？”

狭小的房间内，两方的音色都带着往日的温柔。

“怕又怎么样？”

“他们的‘眼睛’已经发现你了，你很快就会被逮捕……”

“在那之前，我会带走他。”

靠窗的人望向后花园，前几日还含苞待放的雪山蔷薇如今舒展花瓣，大片大片或雪白或艳红的蔷薇迎着风摇曳。不知谁的一声叹息随风打了个卷儿，消散在离春天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

“……明年春天，看不到那些蔷薇了。”

“……”

娇艳欲滴的蔷薇在枝头香气四溢，宋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周围拥着一圈脸颊红彤彤的孩子。

“宋曈小姐，您看我折的丁香花好看吗？”阿奇将手心的紫色丁香捧到宋曈面前。

宋曈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回答：“好看。”

“宋曈小姐，您看我的小猫折的好看吗？”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将自己的小猫叠纸举到她眼前。

“好看。”

“宋曈小姐，您看我的青蛙……”

“宋曈小姐，这是我的爱心……”

“宋曈小姐……”

宋曈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花香，耳朵也快被这一口一个的“宋曈小姐”淹没。她对这个点点头，对那个点点头，活脱脱像个被高高仰视的仙女。

“不得不说，小豆丁的脾气真挺好。”齐鸣坐在花园入口的台阶上感慨。

肖峥心想，宋家可是余城繁荣了几百年的世家，再不济也养不出乱世魔王。他刚要劝同伴起身活动活动，就听见身后传来杂乱有力的脚步声。

花园里的其他人也明显被这嘈杂的声音吸引注意——

“指挥中心监察处，胡宇宁。”领头的男人报出自己的名号。

“第三军区异种特战队，齐鸣。这位是肖峥。”齐鸣起身对接。

肖峥：“你好。”

胡宇宁身后还跟着一支小队，看样子来势汹汹。

1217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挪到了宋曈身边。

宋曈：“……总不至于是来捉我的吧？”

1217：……

宋曈身边的孩子们个个绷着小脸，看样子对这几位客人的到来很抗拒。他们缩到了宋曈和1217身边。

胡宇宁眼神往花园长椅处一撇，右手轻微挥动——齐鸣认出那是指挥中心行动的号令。

几个健硕的男人眨眼间已经到宋曈身边，将银发少年的两只手箍住。

莫里难得出门，这下又受了惊吓，痛苦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嘿！你们不能这样对孩子！”宋曈上前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臂，她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你们不能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粗鲁的事情！”

对方看起来对宋曈的身份了然于心：“宋曈小姐，请不要指挥中心缉拿嫌疑犯。”

“嫌疑犯？”宋曈不肯让他们带走莫里，脸色不佳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是嫌疑犯？另外，指挥中心出了事，为什么要带走避难所的孩子？”

两个问题抓住了关键。

漂亮。齐鸣心中打了个响指。

“宋曈小姐，请不要妨碍公务。”胡宇宁站在不远处，推了推自己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重复警告。

1217的手已经在腰侧弯曲，那是他从背后掏枪前的习惯。

宋曈没有放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缉拿一个孩子，违背了国家公民法则，公民法则第235条规定，任何有关部门不得随意审问、扣押自由公民。你们违法了！”

齐鸣对她涉猎面之宽泛大为震惊，《国家公民法则》，一本堪比三块砖头的法律用书。宋曈难道是过目不忘吗？

肖峥上前调解：“我们没有想妨碍指挥中心执行公务的意思。”

胡宇宁脸色阴沉，丝毫不相信他和稀泥的鬼话：“莫里·柯莱特涉嫌谋杀情报处主任李峰，现指挥中心决定将其逮捕，进行审查。”

“谋杀？简直是无稽之谈！”宋曈昨晚新学的的成语立刻有了发挥的地方。

“那我换个方式……”胡宇宁拿人的时候见过太多场合，像宋曈这样胡搅蛮缠的只能说早已司空见惯，“莫里·柯莱特，这个月11号你是不是在指挥中心，和李主任待在一起？”

“11号……”宋曈口中回味两秒，突然更坚定了手里的力量，“11号避难所有孩子生病，那天我探望完那个孩子，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莫里就在花园里……”

“……对了，我还记得当时有很多孩子，他们在花园里叠纸鹤！”

“对！对！那天莫里就和我们在一起呢！”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大着胆子喊。

其他孩子也从恐惧中回过神。

“没错没错，莫里就和我们在一起……”

“11号我们约了叠纸鹤！你们不能污蔑好人！”

“不准带走莫里！”

几个半大的孩子冲上去推搡持枪的警卫，年级还小的几个孩子见状也跟着学样，七八双脚丫子成为他们的武器，目标则是两个警卫的小腿肚。

场面一度混乱。

等、等等……宋曈惊愕地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挤到人群外围。

“住手！”胡宇宁的太阳穴发出疼痛的预警，“都给我住手！”

他下达最后的指令：“避难所的人不算有效证人！再有人阻拦，一概当作包庇者同罪！”

宋曈一听，“避难所的人”？她又不是避难所的人，于是她举起自己的手臂：“11号，我看见莫里就在花园。”

她还不忘补充：“1217也看见了，齐鸣和肖峥都看见了！”

胡宇宁脸上阴晴不定，转头看向齐鸣和肖峥。

证人肖峥：“确实看见了。”

证人齐鸣：“我也看见了……”

胡宇宁：“……”

搞事情是吧！这活谁爱干谁干吧！

两个警卫四拳不敌十八脚，灰溜溜回到胡宇宁身边。

胡宇宁的怒气看样子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刚要开口，却被匆匆赶来的负责人打断：“胡主任，你这是做什么？！”

一口气呛在胸口的胡宇宁：“……”

“胡主任，11号我们避难所的人员都是齐的，不信、不信您去查那天的账目，所有的物资消耗我们每天都有详细记录……”负责人的大嗓门颇有威胁力，“愿伟大的创世神大人保佑您，您知道的，避难所一直信奉创世神大人，我们绝不会撒谎！”

“这里的孩子虽然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但绝不是会做出谋害他人这般残忍的事情……”

胡宇宁知道这座避难所的负责人是出了名的讨厌孩子，要不是当初迁移内陆的名额有限，她绝不会选择留下。

齐鸣就爱看指挥中心的人吃瘪的样子，他悄悄靠近皱眉的胡宇宁，大咧咧地勾住对方的脖子：“不是我说，老兄，这事儿你们指挥中心办的真不妥，怎么能随便缉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呢？”

“你看看那竹竿子一样的小手臂，你确定这个叫莫里的小孩能杀死一个指挥中心的主任？”

胡宇宁沉默了。他出发前就质疑过此次行动的合理性，办公室现场的照片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平日里谈吐得体、不苟言笑的李主任，居然被扒光衣服钉在了墙上。

除非这个“莫里”是新进化的超级人类，不然胡宇宁并不认为他有谋杀李峰的可能。

但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胡宇宁也只是个听差遣办事的在编人员。

上头说什么，胡宇宁就得做什么。

良久的静默后，胡宇宁深深吐出一口气，颤抖的气息不知是对上级的不满，还是此次任务失败的恼火。总之，他选择收队回中心。

目送威风凛凛的一帮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宋曈悬在喉咙的心才落回胸腔。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似地冲他笑笑：“没事了，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莫里的神情却很古怪，他看起来并没有感谢宋曈的意思，只是无声地低下脑袋，径自走开了。

“这小子我行我素的样子真欠揍。”齐鸣在宋曈身后幽幽说道。

宋曈回过头，眨着眼睛，像是不理解对方言语中的某些词汇。

当然，她确实没能理解。

所以在齐鸣“你看我干什么”的表情里，她开口：“……什么是‘我行我素’？”

齐鸣：“……”

“喂！这时候你可别装死！”

林昀疯狂拍打华如雪闭目的脸颊，着急得就差拨开她的两只眼睛，看看到底是不是装晕。

可事实是，华如雪确实昏迷了。

关欣拿出随身的便携监测仪，一会儿探探她的胸口，一会儿将迷你装置贴在她的胸口。最后，她给出结论：“镇定剂的药效过了，华博士扛不住生理性的副作用……”

林昀抓住关键词：“副作用？”

“是的，华博士应该没有告诉大家……她的深海恐惧症状十分严重，原先的八支镇定剂，如今只剩下一支……”关欣作为医生，最害怕华如雪这样工作至上的患者。

她哭着一张脸继续道：“之前华博士的眼睛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她执意让我不要告诉大家……对不起……”

“别管眼睛还是镇定剂了……关医生，这、这是怎么了？！”林昀指着华如雪捏成拳头的手，她的大拇指指甲略微多出手指边缘一小截，深深嵌入距离最近的弯曲着的食指。

血珠从柔软的皮肤渗出，沿着握紧的手指内侧一路蜿蜒至地砖。鲜红的血在洁白的地砖上给外扎眼，在林昀惊恐的视线里慢慢形成半掌大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