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将残月彻底掩去,竹林被狂风吹的“哗哗”作响,临近半夜,云烟镇下起了大雨。
祝新同睡得并不安稳,明明才和成南风互通心意他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隐隐发慌。
清晨,祝新同起床给自己泡了杯清茶,静静坐在房廊下的竹椅上看着院里淅淅沥沥的雨,往常他听着雨是最能静心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是难以忽略那抹心慌感觉,只是看着雨发呆。
“哐当!”
东屋南侧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什么被踢倒的声音,不一会儿,白浩从东屋出来,一张烦躁的脸见祝新同正看着他时冷静了一会儿,说:“网上的事情又闹大了,不知道谁见不得你好又把你国外社交账号爆了出来,他们说你根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说你做琉璃这件事就是在有意欺骗粉丝还说你什么都不会。”
“还有沈与沉他们也被牵连了,有人说他们被你收买了,说他们是看上你背后祝家的资源才替你说话的,现在他们的粉丝正在网上跟对方对骂,热搜都吵到第一位了。”
白浩见祝新同没什么反应又烦了,他把眼镜取下来抹了把脸,说:“我去找下那个节目组。”
“找他们做什么?”
“我去问他们咱这节目还能不能播不能播给个准话,他要是不播了也得把劳务给咱结了不能让他白拍。”
说是这么说,但节目组要是不准备播他这期节目也是因为他们现在正身陷舆论原因,白浩自己也没底气。
祝新同听着这话沉默片刻,问:“你之前说过的直播,如果我直播做琉璃,他们会信吗?”
“你想通了?”白浩有点没想到祝新同会主动提出来,他立刻高兴道,“会!肯定会信,直播都不信那他们就别信了!”
但这也只能解决祝新同不会做琉璃的言论,他是私生子的事谁都没办法反驳。白浩原地转了圈,回屋拿了把伞,说:“我还是得去那儿一趟,探探口风总是好的。”
说着,白浩打伞出了门。
祝新同又在廊下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去西屋,只是他刚起身,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你还好吧?”
祝新同看过去,来人是沈与沉,对方打着一把黑伞进了院门,走到了房廊下收了伞随手放在廊下柱子旁。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好。”沈与沉看着祝新同的脸总结了句。
祝新同看着他,没说自己好不好,他说:“谢谢你,为我说话的事。”
沈与沉仔细观察着他,见他神色还好也就放了些心,说:“无所谓谢不谢的,也没帮上忙。”
“还是要谢的。”就算沈与沉不说祝新同也大概知道明星这个行业受到的关注很多,所以他们说出口的话才更要谨慎才行。
“真要谢?”沈与沉问。
“当然。”
“让我进屋里随便挑件拿走也行?”沈与沉故意说了这一句,却没想祝新同真的点了头。
“可以。”
沈与沉挑了下眉。
“成,那我现在挑可以吧?下午就要走了。”
“你下午要走?”祝新同问。
“是啊。”
“你做的杯子还没好,到时候出炉你不来吗?”
沈与沉罕见的沉默了,祝新同也从他那沉默里猜出节目组可能正在犹豫或者已经决定不会再来他这拍了。
“你进去挑吧。”祝新同说。
沈与沉点了下头,刚要抬腿又停了下来,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问:“那天下午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哪个人?祝新同想了一圈想到了成南风,想到这儿,祝新同难得为难了会儿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我感觉他好像喜欢你。”沈与沉开门见山道,见祝新同表情有点惊到的样子又问:“你呢,你要不喜欢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祝新同表情茫然地迟钝道:“什么意思?”
“如果我也喜欢你,你觉得和他比起来我有没有胜算?”
“什么?”祝新同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他为什么会听到这个人说这样的话。
沈与沉看到他的表情也大概懂了,他心里虽然失落但也努力着没表现出来,他短促笑了声,说:“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逗你挺有意思的。”
说完他也不等祝新同说什么转身就往西屋走,他边走边说:“我自己进去挑你别跟着,怕你看了舍不得。”
祝新同还是木木地站在原地,他当然希望沈与沉说的话是玩笑,但刚才对方眼中的情绪他却看的明白,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有着试探,期待,也有着认真。
耳边是一直未停的雨声,西屋里也一直没有人出来,祝新同隔着窗看向西屋,想着那人什么时候会出来。
廊下等待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快快快,出大事了!”
祝新同看过去,门外,一个中年女人表情惊慌地从院门外跑过去,脸上惊恐的表情看着骇人极了。
祝新同心口猛地一滞,他快步穿过雨雾走到了院门外,刚才那个女人已经跑远了,他正要也朝那边过去的时候,又有一对中年夫妻打着伞行色匆匆地往这边来。
祝新同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重,他上前拦住俩人,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那女人一拍大腿急得快要哭出来,“大刚家的孩子掉河里了!”
大刚?小语的爸爸?祝新同差点没站稳身子猛地打了个晃,女人急忙扶了他一把,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祝新同再次开口时简直都发不出声音来了,他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是…是小…小语吗?”
“是啊!”一旁的男人一脸唉声叹气地开口,“就是那个女娃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平时这河浅掉下去也没事,可这刚好下雨了河道涨水也不知道她怎么掉下去的,唉!刚才我二弟媳给我们打电话说是那女娃看着都已经没气了!”
俩人说完,立刻就往那边跑过去了。
祝新同的脑中突然嗡鸣不止,仿佛机器人般呆愣在那儿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垂着双手,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那边,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男人那几句话。
“就是那女娃子!”
“不知道她怎么掉下去的!”
“看着都已经没气了!”
“不、不可能!”祝新同从嗓子里挤出这一句。雨越下越大,混着雾,模糊到他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他怎么就忘了呢,节目也录完小语也该继续来学画画,可他却没有想到,他只顾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想到小语什么时候会过来。
他忘了今天是周末,以为小语今天放学才会过来,可是小语却掉进了河里。是不是……是不是小语是为了来他这里路上才出了意外的。
他的内心冰凉一片,比这下透了的雨还要冷,他凭着本能往前走,越走越快,浑然未觉自己浑身早已湿透,他只是一直喃着。
“不,不会的,不可能。”
身后有人追了出来,是沈与沉,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雕着一双鸳鸯的圆杯,刚才他出西屋没见到祝新同就往门口走,出来就看到祝新同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也不打伞就只顾着往前走。
沈与沉也顾不得打伞,他追了过来,拉住祝新同的胳膊,在看到对方毫无生气的脸时顿觉不好。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祝新同全然未觉继续朝着前面越走越快,像是觉得不够他又甩开禁锢着他的手跑了起来,沈与沉见状急忙快跑着赶了上去,很担心地问。
“到底怎么了?”沈与沉仔细看着他,发现祝新同眼睛很红,而且那里面一直有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流出。
他急促问道:“你哭什么?”
可祝新同还是不理他,还是只往前跑,沈与沉急得顾不上许多,他加速拦在祝新同面前,大声喊。
“别跑了!”
祝新同猛地停下,茫然看向沈与沉身后。
他看不到路了,在他的世界他看不到路,以为能够重新开始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他也看不到路了。
一瞬间,祝新同仿佛透过雨雾看到了小语,小而单薄的身影立在那儿,眼神可怜的求助着他。
混乱间,他和小语的遭遇混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
“我错了娘,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不让我去,他说我要是再去那里就打死我。”
“那你爸爸最近还打你了吗?”
“打了。”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看我不打死你!”
“疼,爸爸每次打我都好疼,我不想让他打我,我想让妈妈回来,但他们都说我妈妈不要我了。”
“去给老娘好好学,没学出名堂拿不回来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爸爸让我来的,他说让我好好学就不打我了,还说什么很赚钱,可我听不懂。”
“以后他要再打你,你就跑,你来找哥哥,哥哥会尽力保护你,不让你疼。”
“真的吗?”
“真的,哥哥保证。”
他根本保证不了,他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任何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执念他的妄想,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小语也等不到了。
祝新同脸上的绝望让沈与沉心惊,他从没有在谁的脸上看到这样毫无生气仿佛一丝留恋都没有了的模样,他担忧极了,小心询问:“你到底怎么了?”
可祝新同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嘴里一句句地喃喃自语。
“不会疼了。”
“她再也不会疼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突然意识全无快速往地上栽去。
沈与沉急忙去接人,手里的琉璃也在匆忙间掉了下去,紧跟着,四分五裂的声音传来。
“啪!”
琉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