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咱们一品香的糕点，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比如这个状元及第酥，又酥又香，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意头好，指不定客官吃了这及第酥，秋后就金榜题名！”

见他这么吆喝，周围的一大群人瞬间燃起了狂热，纷纷掏出钱来。

陶瑞谦挤在人群中，犹豫再三，咬着牙匀出三两铜板，一枚一枚地点清楚：“也给我来一份。”

手脚麻利的店小二立刻就给他包好了金灿灿的及第酥，陶瑞谦将它跟给妹妹买的江米糕放在一块，拢着袖子准备回家。

街上人实在是多，他撞上一个戴着幕篱的男人。路上又挤过去一群人，陶瑞谦只能停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男人戴着幕篱，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他又想到京中达官贵人甚多，说不定是是哪个微服私访的大官，就连忙告歉。

却见对方也心不在焉，只说无事。

侧边不知怎的又挤过来一个人，挨着那个男人。他看年纪像是男人的弟弟，一张脸又白又嫩，连胡茬也没有，正抱着一袋油亮的糖酥吃得香。

待人群散开后，陶瑞谦便走开了，自然没听到那个小孩说的话。

“将军，这个糖酥真的很好吃呀，您真的不尝一口吗？”他又咬了一口，内里白糖混着肥肉的馅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让他顾不得舌头发烫，又囫囵地咬下去一大半。

他怀念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过生日，爹娘才给我买过一次。然去年我娘又生了个弟弟。反正呢，我在宫里面也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我多寄点钱回去，弟弟也能吃上糖酥，一定很高兴。”

他的脸色忽然灰暗了：“这样，爹娘也会想我吧。”

他手里又被塞了好几包不重样的点心，他抱着满满的点心袋子，看见男人双手抱胸，淡淡地说：“一样买了一份，多吃点，吃完了再买。”

小孩好不容易腾出手来，怀里又多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都给你了，反正也不是我的。”

影七慢慢走着，小泉子跟在他旁边，一路上都在叨叨：“将军，我跟你说。我娘呢，叫春华，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我爹是邻村的，他一见到我娘，就喜欢上了。哈哈！我跟我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我娘做的，外头人见了都夸我娘手艺好。不过，我有些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您说，他们还会记得我吗？”

他们进了一个茶楼，将军让他等着，于是小泉子就抱膝坐在台阶上，好奇地侧着头去听里面说书先生说的故事。

只听说书先生唱道：“只见那邪兽体大如牛，声如巨钟，一声吼断白玉桥！吓得人两股战战，腿不能动！莫非要一命呜呼？！”

茶楼客人听得屏息凝神，只见说书先生木板一拍，怒目圆睁,众人气都不敢喘，又听得他微微一笑，继续道：

“就在此刻，镇厄将军迎了上去，手中剑法疾徐轻重，他左手又掏出一竿枪，使得威如流星，一下将那邪物打得翻下城门去，立毙当场！”

说书先生又呷了口茶：“说起这陛下亲封的镇厄将军，又是何许人也？他年纪轻轻，便精通七十二般武艺，本领高强。正如他的名字，只要是魑魅魍魉遇见他，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众人喝彩，银两像雨一样落到台上，将小泉子的眼都看花了。

客座上正坐着一队带甲的士兵。袁景修脸上微微发红，喃喃道：“七十二种？这......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

徐滨才的剑还挎在腰上，闻言笑道：“将军，你多听听就习惯了。这里说书的就爱说您降伏祟的文段，我们几个听得都倒背如流了！哈哈哈！”

啪。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了另一场。

茶楼中的热闹却没有传到袁景修这边。他们每个人眼睛里都藏着冷意，暗中注意着这里的一切。

影七从后巷转出来，拍了拍小泉子的肩膀。

“走了。”他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中，小泉子问道：“将军要去哪？您要走，是不是？”

影七侧过头，幕篱下的表情看不清。他说“我送你回去。”但是他并没有说自己是去是留。

小泉子紧紧拉着他不放，几乎要哭出声来：“可是陛下答应奴才，说会给奴才家里修一座大宅子，将来弟弟也可以上学堂念书。您要是走了、您要是走了！将军，求您看在奴才一家人的性命上......”

影七眼色一暗，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我没说要走......”

听到这话，小泉子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那封书信也一并交给奴才吧。”

影七的手僵在空中，只听见小泉子继续道：“您以为奴才不知道......您就是为了一封信才到这里来的，是陛下说的......他还说，您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小泉子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解：“您为什么非要忤逆陛下呢......”

这时候，巷口又转出一个黑影。

袁景修手持着出鞘的却邪，立在两人面前，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只怕你们两个人都走不了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入，瞬间将这个狭窄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小泉子立刻跳起来大叫：“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奴才是长乐宫的太监，奉陛下旨意出宫办事的！”

“哦？陛下让你们出来办什么事情？”

小泉子眼神闪烁：“陛下、陛下说想吃一品楼的糕点，让奴才买一些回去......”

茶楼的老板被士兵一路拖了过去。袁景修扣好了头上的盔甲，下巴顶在冰凉的铁片上，冷冷一笑：“呵，本将军早已查明，这个茶楼是意图谋反的逆犯接头之地。而且，从宫中出来的逆犯尤其多，本将军早就抓了好几个。等本将军把你们抓回去细细审问，有罪无罪，自然一问便知！”

燕兵齐刷刷拔剑，整齐的刀光和声响吓得小泉子顿时战战兢兢地缩在影七身后。

袁景修看着眼前笼着青纱的人，眼睛眯起：“你又是什么人？”

他没听到回应。于是就欺身上前，率先劈出一剑。这雷霆一剑却被轻巧躲过，劈在石砖上，崩出一道极深的裂缝。

“你只会躲吗？！”

他鬼魅般的身形让袁景修接触不得，袁景修怒喝一声，手中却邪如同蕴含千钧之力，霸道至极。这一剑落在了巷尾的墙上，半扇墙面瞬间化作齑粉。

半晌，两人都毫发无损地落到地上。徐滨才迎了上去，向袁景修扔出一个示意的眼神。

很快，便有士兵提着一顶顶银光四闪的圆环迈了进来。

徐滨才微微欠身，平静道：“这是属下发明的暗器。这一圈上都装了锋利的刀片，只要手拿着链子的一端甩出去，刀片飞速转动，无物不破。这件暗器还有一个巧妙的用法。”

他拿过一个，将它如灯笼般展开。袁景修看见它的模样，隐隐约约已经明白了。

徐滨才眼中闪着奇异的狂热，他继续介绍说：“是的，只要将它罩在脖子上，轻轻一拉。它就会带着人头飞回手里。”

众人看着雪亮的刀片，颈上一寒。

袁景修笑道：“还是你心思细巧。此物可有名字？”

徐滨才犯了难，挠挠头：“这......属下还没起呢。”

他恭敬地退到袁景修身后，慢慢补充了最后一句：“对了，这件暗器，尤其适合在些狭小的空间内使用。”

尤其是，现在。

暗器如轮转，下一秒便侵占了目之所及的全部天空。

当暗器落下之后，影七捂着胸口跪在角落，他身上豁出十余道血痕，肩和腿上已经染成血红。青色的幕篱也掉在一旁。

徐滨才看见了他的脸，顿时一惊，他很快便选择了沉默。

小泉子身上也有一道伤，他嘴唇都白了，怀里的糕点早就散落一地。影七摸着他腰间的血口，眼神一沉，冷然道：“当街杀人，这是燕军的纪律？天子脚下，藐视皇威，该当何罪！”

袁景修笑了，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本将军抓的是谋逆之人，若陛下知道了，更是大功一件，难道还会怪罪本将军？”

袁景修暴跳而起，持剑朝影七袭去。

“你迟迟不肯报上名姓，岂非正是做贼心虚？！”

影七双臂挡着他的剑，手抓在刃上，血流如注。两人退到墙角，影七余光看见小泉子愈发惨白的脸，语带寒霜：“他跟小桃都是跟随贵妃多年的亲信，若无缘无故枉死在你剑下，以陛下对贵妃的爱重，你猜他会觉得你有功，还是有罪？”

袁景修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仍噙着血腥的冷笑：“本将军凭什么信你一面之词？”

“你若是不信，便直接在这杀了我们。”

倒在地上的小泉子一直在念叨陛下之类的话，袁景修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不过他仍不打算放过这两人。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影七，转身说道：

“来人，把这两人押回去，可千万别让他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