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雒背后的组织铁了心要抓住游昔，因此围住游昔的怪物就仿佛蝗虫一样，杀了一只，又有另一只扑上来，好像怎么杀也杀不完。

巫原渐渐忘了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上、手上，刀上沾满了鲜血，巫原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只怪物，他好像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悄然滴落，有怪物的，也有巫原自己的，巫原的手被鲜血濡湿，慢慢地连刀也开始握不住。

“……”

巫原喘/息着，他的呼吸连同眼皮一起变得沉重，艰难之中，巫原扭头去看游昔。

游昔的状态比他还要糟糕些。

巫原深深吐出一口气，咬紧了牙关，他又杀死了一只怪物，但就在这时，另一只怪物抓住空隙扑向他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霜雪从空中飘落，那只偷袭巫原的怪物被冻住了。

身后冰冷的感觉让巫原身体一颤，他忽然脱了力，整具身体正要软倒下去，好在关键时刻，他眼疾手快将手中的长刀插/进身下松软的泥土，双刀握住刀柄，这才勉强以半跪的姿势稳住了平衡。

血从巫原额头流下，挡住了巫原的大部分视线，巫原却顾不上自己，他匆匆转头去看游昔。明明游昔的状态比他还要糟糕才对。

巫原想的没错，这已经是游昔最后一点力气了，游昔用剩余的力量，杀死了最后几头怪物，而他自己，也因为力竭而软软倒下。

巫原呼吸一滞，他咬牙勉强自己缓缓站了起来，他拔出地上的长刀，走向游昔。

直到看见游昔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巫原一颗高悬的心才落了地。

巫原伸手，想要拉游昔起来，他着急地想要确认游昔的伤势，可游昔却只是看着他伸出的手，像是回不过来神，又像是没有力气回握住。

巫原弯下腰，他万般温柔地抱起游昔，看着游昔身上累累的伤痕，他的手轻颤起来。

“游昔，我带你去…”巫原像是想说什么，可在他出声以后，游昔却也跟着出了声。

“巫原，今天要结束了。”

游昔打断了巫原的话，他的目光越过巫原，向远处飘去，仿佛有些可惜。

“明明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下一次…”巫原着急地出了声。

游昔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巫原，我要回雪原了。”

所以没有下一次了。

巫原怔了怔，他低头，与游昔对上了目光。巫原多么想恬不知耻地和游昔说，他想跟着游昔回到雪原，可是…接连拒绝游昔邀请的他好像已经没了那个资格。

巫原沉默下来，黑色的发丝从他额前垂落，挡住了他的双眼。

“巫原，在那之前，我还有事没有做完，你可以陪陪我吗？”游昔弯了弯眼睛，询问巫原。

“……”

“…好。”

似乎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巫原的脸色越发难看。可他已经拒绝了游昔那么多次，这一次，他没办法再拒绝游昔了。

“那我们…”游昔的呼吸有些急促，只是一句短短的话，他却说得很艰难，游昔休息了好一会，才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他被巫原小心翼翼搀扶着，从地上缓缓站起了头，随后，游昔的目光望向远方，黑色与静默之中，游昔抓住了巫原的手，巫原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他愕然抬眼，就看见游昔明朗的笑容。

“巫原，我们去坐那个吧？”游昔抬手指向远处某些游乐设施。

那是一座摩天轮，也是游昔计划里的最后一环。然而现在，整个游乐园的电路都被切断了，摩天轮再也转不起来了。

“游昔，现在没电…”

巫原犹豫着想告诉游昔现在摩天轮可能动不了，但游昔却说：“巫原，没关系，它一定会动的。”

果然，在游昔拉着巫原进入摩天轮的轿厢后，整座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仿佛被施予了魔法般。

巫原和游昔面对面坐着，游昔惊叹着，向窗口外张望着。

“巫原，好漂亮。”游昔说。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游昔好像很容易满意。巫原随着游昔的目光望向窗外，却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巫原见惯了城市的风景，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没有听见巫原的回答，游昔终于慢慢转回了脑袋，他看向巫原。月光从窗外落了进来，照亮了巫原沾满血污的脸颊。

巫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色，他的眸光轻颤着。

巫原在难过。是为了他吗？游昔忍不住想。

游昔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毕竟他真的喜欢巫原喜欢了好久，看见喜欢的人难过，他也会跟着难过。

可是…游昔垂下了眼帘。

摩天轮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游昔能够判断出他和巫原乘坐的轿厢已经逐步上升到了顶点。他们离地面已经很远了。

游昔曾想过，在这个距离，天上的神明能否听见他的祈愿呢？在摩天轮上告白，根据搜索显示，这是很多三流恋爱故事里都会发生的情节。

游昔曾想过要拙劣地模仿人类的浪漫，可是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巫原，你今天高兴吗？”游昔轻声问道。

巫原没有回应，于是游昔又说：“巫原，我要走了。”

这次坐在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攥紧了手掌，手背上青筋浮现，在黑暗中，游昔仍然可以将巫原的模样看得很清楚，他看着巫原眼中似有泪光浮现，他看着巫原踉跄着扑过来，他跪在游昔面前，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了游昔。

“游昔，我…对不起。”

巫原抱着游昔的手越来越紧，他似乎想要拼命地挽留住面前的人，游昔伸手，为巫原轻轻拨开面前的碎发，他垂眼看着巫原微红的眼眶。

“游昔…”

巫原抬起了头，他卑劣地想要吐出挽留游昔的话语，可游昔的拇指却轻轻按了他的唇。

“巫原，谢谢你。”游昔笑了笑，他没让巫原说下去。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巫原的呼吸停滞了一拍，游昔慢慢地拿开了他的手。

巫原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此刻，他才体验到，游昔之前被他拒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游昔…”巫原又唤了一声，仿佛临死前挣扎的悲泣。

“巫原，我喜欢你。”

巫原猛然抬起头，游昔也低下了脑袋，一个轻柔的吻在巫原唇上绽开。

“可是…我不是笨蛋。”

“本来我以为，我和巫原在今天，有点像是恋人呢。”

可在巫原选择从他身边离开时，游昔就知道他和巫原，永远都不会是恋人了。

“对不起，给巫原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会回到雪原上，巫原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也不会伤害其他人，我会乖乖呆在雪原上。”

游昔的话掐灭巫原最后一丝希望。

游昔的吻有些冰凉，有些苦涩。巫原听游昔说：“巫原，再见。”

可巫原知道，游昔不会再愿意见他了，于是在这一瞬间，巫原再惊惶不过，他忽然发现，尊严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如果可以挽留住游昔，他什么都不要。

可巫原发现这一点发现得太迟了，他的手没能够住游昔的衣角，游昔从摩天轮上跳了下去。

麻雀先生的身体瞬间变大，接住了浑身是血的游昔。

它载着游昔，张开翅膀向远处展翅飞翔。它飞得那么高，那么远，让巫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游昔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黑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巫原好像…彻底失去了游昔。明明他耳边好像还萦绕着游昔对他最后的告白。

可是巫原知道，游昔的告白也是游昔对他最后的告别。游昔不会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