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折银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死泥巴你把他给老子吐出来!”
“还有你!”折银骂骂咧咧指着旁边穿桃红撒花袄的女子,“沉酌要是死了,老子把你皮扒了当披风穿!”
说完他猛冲了过去。
小燕儿的脸色也很难看:“傻子,居然真的来……”
轰隆!
一束金光朝沉酌三人被吞噬的地方袭去,洞中扬起了灰,那片土地平坦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连他们曾经挣扎的痕迹都看不到。
巨蛇缓缓睁开了眼。
它冰冷的红色眼睛细微转动,凝在折银身上,细碎的光芒跳跃在眼底:“美丽的金色……”
折银气急败坏,他的法术竟然在一瞬间被脚下的这片土地吞噬,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不信邪,食指与中指并拢快速念了句咒语,周身无数道金光化作利剑,顷刻间朝巨蛇的七寸打去!
巨蛇的身体高悬起来,它居高临下,身体涌动的沙土逐渐汇聚到玉石前方,远远望去像一张盾将玉石牢牢护住。
而千百道金色利刃划破长空,周围的石壁被带出深深裂痕,即将刺入巨蛇身体的一瞬间,折银瞳孔猛地紧缩。
那些无比锋利的剑刃,竟然被巨蛇的身体吸收了!
它们在接触的一刹那化作一滩金色的沙尘,裹挟进了狂风中。
折银刹那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土!
他本体属金,这巨蛇属土,土与金天然相生相融!
折银来不及多加思考,他大跨步飞上去直接开始用手疯狂刨地。
既然法术会被吸收,那他就用最笨的办法,再不把人挖出来,就真的没救了。
巨蛇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但它的尊严被冒犯,只是在此处沉睡,居然有一堆人来打扰它,这令它十分不悦。
折银还在埋头苦挖,他两只手干脆变成了蟾爪,挖起来速度更快些。
终于,出现了几人的头发,折银大喜过望,没注意到一阵恐怖的力量朝他袭来。
他抬头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巨蛇的尖牙已经快抵达他的身体,电光火石间,一只三尾红狐挡在了面前。
它的利爪猛地抓了巨蛇脸一道,长长的尾巴携带狂风唰一下甩过去,泥沙被打散的瞬间再度还原,这也仅仅只是将巨蛇逼退了些许。
不过这点时间已经够了。
折银继续疯狂地挖,终于三人的脸露了出来。
三个半大少年已经面如死灰,折银趁红狐狸缠斗的间隙,赶紧将他们三人拔葱一般扯了出来。
折银战战兢兢将手伸到沉酌的鼻子下边探气,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被那只没什么表情的万年老妖撕成稀巴烂的场景。
紧接着他手颤了颤,无力地缩回来。
完了,这下真要被撕成稀巴烂了。
折银哽咽了一下,抓起沉酌的肩膀崩溃地来回摇晃:“酌啊你不要死啊!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那两个会把我剁成碎片然后包饺子搓汤圆再拿去喂狗的你知不知道……”
或许是晃动得太剧烈,沉酌原本平静的胸腔突然起伏,吐了一口土出来,不断咳嗽。
折银感动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你没死啊……”
沉酌只是一口气稍微出来了些,眼白一翻很快又晕了过去。
折银又用同样的方法将蒋庆和薛齐吸进去的土拍打了出来。
还好来得及时,尚有一口气吊着。
砰!
什么东西被重击的声音,旁边石壁上出现一个洞,狐狸无力地从上头坠落。
折银心头一颤,趁这间隙他凝起一柄金色利剑刺向巨蛇心脏处的玉石,这一剑几乎用了他大部分力量。
然而巨蛇迅速将玉石转移,折银身后突然出现一截长长的蛇尾,将他拍打在地上,利剑应声碎裂。
巨蛇被他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阵足以穿透大脑的惊鸣,阴影将他们整个笼罩,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逐渐蔓延。
这土蛇起码得有几万岁了,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折银朝狐狸大喊一声:“跑!”
紧接着化作一只巨大的金蟾,将三人甩到了背上,狐狸挣扎着爬起来,拼了命往外跑。
可下一刻他们的脚就被地面狠狠吸住。
尘泥变得如有生命一般快速缠绕上他们的小腿,整块地面重重往下一陷!
他感觉自己的腿被一种恐怖的力量往下拉,浑身动也不能动,旁边狐狸变成了小燕儿,她下陷的速度更快,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拔出来,最后无力地放弃。
“让你他娘的想要那块破石头,这下好了吧!”折银浑身痛得龇牙咧嘴,“大家都交代在这破地方!”
小燕儿脸色也很难看,她一张俏丽的脸在刚刚的打斗中变得沾满血迹:“我只是吓唬他,谁知道这蠢小子竟然真的敢来。”
“你丫的不知道他们这年纪好奇心最重啊?”折银疯狂刨地,试图将自己扯出来。
那截将他重伤的蛇尾巴不见了,折银忽然明白,这片土地都是那妖怪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整座山都是它的身躯。
他们如今是在被吃,最后会化作养分,成为尘土的一份子。
巨蛇的头伸过来,它伸出舌信舔了舔折银的脸。
“美丽的金色……”它反复说这句话,“我是你的母亲……”
“狗屁,脸皮这么厚还想当别人母……”折银猛地顿住。
他们金族,本就从土中孕育而来。
“让我吃掉你,成为我的一部分,复活我,孕育你。”
这声音不辨男女,古老又缥缈,甚至还能从其中品出一丝温柔来。
折银起了身鸡皮疙瘩:“我吃你个仙人……”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吞噬,胸腔被土收紧,直到呼吸困难。
旁边的小燕儿脸色已经变得青紫,然后转过头看了眼蒋庆。
折银感到有些窒息,他迷迷糊糊地想,怎么有水声?
他们没看到,巨蛇冰冷的眼睛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讶然。
它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身后一个更加巨大而恐怖的影子在石壁上升起。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一刹那,它浑身被一条水形成的龙绞紧缠绕。
水猛烈冲刷涌动的沙土,沙土想要逃窜,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它们禁锢、分解。
远远望过去,那水龙甚至是静止的,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它无形的冲击。
苍波缭绕,一条蛟龙从水中缓缓涌出,白色的鳞片映射出点点寒光,它硕大的头颅出现在巨蛇耳边,蓝色眼睛如深海般沉静,冷冷地注视面前的一切。
巨蛇感觉自己的身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它觉得自己的身躯正在被侵蚀,仓皇想要反抗,山洞一阵猛颤,整座黑云山都在剧烈晃动,大地出现裂痕,无数飞石落下。
它想把出现的这些通通埋葬。
哗啦!
江川河海的水自苍穹泼下,整个世界突然没入了一片海中,汹涌澎湃的海啸袭来,所有的力量都在流动的蓝色中被分解了。
巨蛇眼睛骤然瞪大,连接它身体的黑云山正在疾速崩塌,分散在这片盈盈水波中。
沉酌几人身上禁锢的力量被瓦解,他们在水中漂浮起来,一条有几丈长的赤目金鲤奔涌而来,用尾巴将他们卷回了陆地。
蛟龙静静地注视着巨蛇,以及它身体里的那块玉石。
巨蛇平静下来,失去了黑云山的连接,它变成了一条躯干犹如参天大树的土蛇,在水中也丝毫不受影响。
它好像明白了眼前的是谁,两两对望:“只剩下碎片了。”
它指的是自己身体里那块玉石,仔细看,玉石的表面已经呈现暗淡的斑驳痕迹。
“你不应该这么弱,发生了什么?”白蛟问。
“我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巨蛇红色的眼睛垂下,有不可名状的哀伤。
“其余的在哪儿?”白蛟又问。
这玉石不过是块碎片,已经失去生命了,很难再令它恢复生机。
巨蛇望了望头顶,模棱两可地答了句:“保护好你的,不要让他们抢走。”
说完,它护着怀中的玉石,朝地底下快速游去,消失不见了。
沉酌醒来时,第一眼看见自己房间的流苏帐。
他迷迷糊糊地头疼,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睡了很久,对了,他和蒋庆约了去冰嬉,然后他们上了座很高的山,再然后……
那种深埋地下的窒息回忆扑面而来,沉酌惊坐起,猛地干呕了一下。
“醒了?”雪烬在一旁的桌边喝茶。
她穿了身烟罗绮云裙,明明是艳丽的颜色,却因脸上寡淡的表情而显得清冷了几分。
沉酌抿紧唇,半晌后豆大的泪珠一个接一个掉:“对不起。”
雪烬并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责怪他,也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只问:“怎么想到的去那儿?”
沉酌擦了把脸,眼睛红红的:“蒋庆要去寻个珍珠,我便陪他去了。”
雪烬浅笑一声:“你倒是讲义气。”
虽然雪烬没明着表示,可沉酌就是直觉她生气了,光着脚就跑过来拉她的衣袖:“雪烬姐姐,是我的错……”
雪烬没搭理他,沉酌蹲下身,软糯糯地拿她的袖子擦眼泪:“我再也不随便乱跑了。”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只依稀看见了折银,但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脱的身。
他抬起头,像只可怜的害怕被抛弃的小狗:“你原谅我好不好?”
雪烬有些嫌弃地抽回袖子,她新做的衣裳,被沉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行了行了,”雪烬将他拉起来,“地上不凉?好奇未知事物不是什么错事,只是要看看自己的能力,若是为自己招来危险,便成了蠢事。”
“知道了。”沉酌红着个眼睛,还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雪烬冷着个脸,内心无声地觉得这小玩意儿哭起来真可爱,像个被蒸得水汽腾腾的小包子。
“以后跟着我学术法。”
这话一出,沉酌愣怔在原地,直接都不哭了。
“不愿意?”雪烬问。
“不是不是,”沉酌咧出个笑,“我好高兴的。”
雪烬仔细想了想,沉酌无法像其他凡人一样修内力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体质已经被改变了。
尽管她觉得人妖殊途,已经尽可能地不将他牵扯到妖的世界,可当时没考虑那么多,自打那两口血喝下去,他便注定不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教他功法,以后遇到危险时有自保能力。
这样就算以后分别,他也能保护自己。
“那你以后该叫我什么?”
沉酌眼睛弯弯笑得鼻子冒了个泡,模样有些呆傻,站起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