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吃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顿正经晚饭——番茄炖牛腩，清蒸鱼，酸辣土豆丝，还有一大盆紫菜蛋花汤，都是经典口味的家常菜。

番茄汤汁浓郁下饭，土豆丝口感脆爽，连吃了两天三明治的你对这顿饭相当满意。当然，你并没有对维罗妮卡厨艺表示不满的意思，只是你还是更喜欢这些熟悉味道的菜肴。

要不等回去后，你和维罗妮卡商量换下菜色，或者你来尝试着做一次饭，就是不知道他们俩的口味如何……

大脑里的胡思乱想丝毫没能影响食欲，你继续大快朵颐着。

心事重重的姐妹俩胃口就没你这么好了，这一点在莉娜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她一个劲地给妹妹夹着菜，自己碗里的饭却没下去多少，看的出来，她把心思都放在了饭后要谈的事情上。

晚餐结束后，你端着杯热茶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莉莉正小口喝着有助于她睡眠的牛奶，她和莉娜坐在桌子对面临时搬过来的椅子上——都说客随主便，但到了你这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变成了有求于人的主人在处处迁就身为客人的你。

八成是因为莉娜已经知道你和莉莉之间的对话了，你想，饭后收拾餐具的时候，莉莉帮忙和她一起去了趟厨房，那段时间足够她知道自己妹妹给你透露消息的事情。

“桓先生。”

清了清嗓子，莉娜前倾着身体，迫不及待地向你发问，此刻她语气中的焦虑和激动，完全不是大街上初见寻求帮忙时能比的。

“你说我妹妹的病能治，这是真的吗？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没关系，只要能稍微缓解病情、让它发作不那么频繁就行，还有治疗的方法——”

“停！”眼见莉娜的情绪愈发激动，你赶紧出声制止了她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诸多问题，让她先冷静一点吧，起伏过大的情绪可能会使她自身的狂厄异变程度进一步加深。

手里的异方晶有限，你可不想多花一份资源去抑制她的狂厄。

莉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用力抓向手臂，坚硬的指甲很快就在皮肤上掐出一道道血痕，疼痛是一剂让人回归现实的良药，深呼吸了几下，莉娜看起来已经稳住了情绪。

“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但如果可以，莉莉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劝你别抱太多希望，”你下一秒就给她泼了盆冷水，“我说的能治只是能抑制狂厄污染，延缓她的M值继续增长，做不到完全治愈。”

狂厄是无法治愈的疾病，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就你知道的信息来讲，目前治疗狂厄的手段都只是在抑制狂厄的持续增长，控制病人的情绪，防止M值增长到由人转变为死役的临界点。

在已知的抑制狂厄方法中，你最先想到的是身处辛迪加彼岸诊所的医师艾恩，她的手术可以通过切除大脑某些部分来阻断狂厄，治疗效果毋庸置疑。

但是，这个方法的危险程度略大，偷渡需要经过锈河，那里的死役和污染遍地都是，辛迪加本地的危险也多，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帮派火拼很可能就把小命丢在那了，即便运气好到达彼岸诊所成功做了手术，手术也有寻常人难以接受的副作用——永久性的失去情感和记忆。你觉得莉娜应该不会选择这个方案。

其次，MBCC局长的枷锁能力，可以抑制附上枷锁的禁闭者体内的狂厄力量，让她们的M值保持稳定。但枷锁似乎不能压制处于即将失控的普通狂厄者，例如莉娜这种直接接触狂厄被污染的个体，莉莉的情况比较特别，她刚出生时就带着狂厄，或许可以一试。

不过这个方案短期内也实现不了，因为那位被玩家们戏称为“狄斯魅魔”的管理局局长还没被唤醒，你隐约记得这位局长上任的时间是明年，但再具体点就想不起来了。

除此之外，上庭、地底势力，还有比前两者信息还要少的环研究所，也都有各自控制狂厄的手段。上庭的狂厄实验，地底的神秘术式，环研究所的反狂厄研究，都在游戏的只言片语中提到过，问题在于你根本无法接触到这些势力，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帮你。

综合来看，你能采取的唯一手段——就是用异方晶抑制狂厄污染。

尽管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莉莉还是有些压抑不住的失望，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对话：“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即便治不好，能够控制住她身上的狂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边说着，她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身旁的妹妹。

当莉娜在场时，莉莉总是表现得沉默寡言，她还在小口抿着那杯已经开始变凉了的牛奶，等莉娜转过头不再看她后，莉莉抬眼望向你。

你回了她一个微笑，你答应莉莉的事还没完成呢，尽管对莉娜的观感不佳，但答应了的事还是得做的。

你讨厌莉娜的原因很简单，她将你这样的无辜路人当成可下手的猎物，以及为了妹妹不顾他人生死的做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她的确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你对她的讨厌也仅是不想与之相处的程度，远不到更严重的地步。

劝完了妹妹又要劝姐姐，这姐妹俩的内部问题不能先解决完再来找你吗？你喜欢听别人的这些情节各异的故事，但你不想听完故事还要劝故事中的人啊……你心里烦躁地“啧”了一声，继续面带微笑问莉娜：“测过M值吗？”

“测过两次，一次是莉莉刚确诊时医生测的，当时的M值比正常人稍高一些，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另一次是前不久，我在罗尼那弄来检测仪器后给莉莉测了一次，她的M值已经涨到了156，远远超出标准值，我不敢让别人知道。”

桌面下，莉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她不安地掰着手指，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夹杂着忧郁的笑容。

“新城有对应的政策，M值超出标准、被确认感染狂厄的人会被放逐到西区，我不能让莉莉被他们发现。”

你摇摇头，尽量看着莉娜眼睛的位置：“不是问她，是你，有没有测过？”

莉娜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见莉莉挺着脖子一副倔强的模样，她最终还是认输了。“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

“一个月前，我用最后的积蓄在一个黑市医生那里买到了药，他说那种药可以治疗莉莉的病，我不信他，但没有别的方法，那是我能找到的最后的医生了。”

“那个医生没有骗我，这药的确对莉莉的病有效，她之后每次发病时都不会像以前那么痛了。但他也隐瞒了一个事实，药水里有狂厄成分，服药后的一天里，莉莉的M值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了许多，接触了药水的我也被感染了狂厄。”

莉娜避开莉莉对自己的怒目而视，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

“至于被狂厄影响的程度……在车上时你已经见到过了，莉莉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希望那时的样子没有吓到你。”

温馨的氛围，关切的话语，若不是莉娜又做的多余事，你可能就想诚心帮助这位爱护妹妹的好姐姐了。

莉莉杯子里的牛奶喝光了，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像是开始有了睡意。

你把一口没动、已经凉掉的红茶放回桌上，将杯推到莉娜面前：“我的胆子一向很大，倒是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一定口渴了，这杯茶还是你喝吧。”

茶汤清澈透亮，茶香扑鼻，只可惜这样的好茶你是无福消受了。

【凉掉的茶：放了能使人昏睡药物的红茶，以你现在的体质，喝下它一定能睡个好觉。】

“这…这不太好吧，给客人的茶，我怎么能随便喝？”莉娜连连摆手拒绝，可你的热情容不得她拒绝。

你笑得有多亲切，态度就有多强硬，对视了几秒后，莉娜终于败下阵来，结束了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她接过你递出的茶杯，内心在喝与不喝间徘徊着，你先前的准备工作在这时就派上了用场——你在杯子上留下了足量的静电，在碰到杯子后没过多久，莉娜就无声无息地瘫软在桌子上。

你有意控制了静电含量，让莉娜处于一个身体被麻痹但大脑不会失去意识的状态。

“好险啊，”伸手一捞，你及时抢救下差点被撞翻的杯子，然后眯起眼睛瞧着莉娜还在试图挣扎起身，“怎么这么不小心，可别撞翻了热茶。”

这一幕要是让维罗妮卡和奥利弗看见了，他们绝对会惊叹于你日益增长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能力。

“！”

莉莉想要上前阻止你，可她被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击倒了，离桌面较远没有支撑的她直接结实地摔倒在地上，摔在地上的疼痛也让她的头脑短暂清醒了些，莉莉强撑起身躯向你怒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没搭理她，把茶杯放下，你以扛麻袋的方式将身体麻痹到动弹不得的莉娜搬到沙发前，尽量让她以一个坐直了身体的姿势靠在上面，然后，你才扭头看向莉莉。

“一点自保手段而已，别担心，她不会受伤的。”

说实话，你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就连三番两次对你下手的莉娜你都没对她做什么，你看上去就那么和善又好欺负吗？

……这任务做的，可真是让人火大。

尽管脸上还带着笑，你周身渐低的气压终于让莉莉成功闭上了嘴，她或许不够聪明，但她足够了解她的姐姐，喝后睡意渐长的牛奶和两人都不想喝的茶水，莉莉已经想到莉娜会做什么了。

莉莉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却迟迟吐不出任何求情的话来。

“而且，比起我【做了什么】，你应该问我【准备做什么】才对，”你扶着莉娜的脑袋让她仰起头，用手摸着确认这张脸上嘴的位置后，抬手把那杯茶灌了进去，“用我熟悉的话来说，就是【以牙还牙】。”

药物见效很快，没过多久，莉娜便倒头昏睡了过去。

“你姐姐的小心思太多，我和她实在是聊不来，还是换个能听得懂我讲话的人来吧。”

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莉莉，坐在地上的她扶着身旁的椅子支撑起身体，看上去仍有些困乏无力，但精神层面基本上是清醒的。莉莉那杯牛奶里的药果然和下给你的不是同一个级别，她还能强撑着清醒过来，喝了茶水的莉娜却根本撑不住，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眠。

“别想着摆出一副你姐姐才是受害者的模样质问我，”你明确地指出一个事实，“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也没打算让我离开，茶水和牛奶里都放了安眠药，她这是打算等你睡着后单独审问我吧。”

莉莉被你的与她基本没差的猜测怼得根本无法反驳，你冷哼一声，继续补充道：“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你谈话，完全是因为我不是个会出尔反尔的人，你委托的任务，我会完成。”

你毫不掩饰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是早已装好的几颗蓝色晶体，你把它放在莉莉靠着的椅子上。

“这是异方晶，它能抑制你们身上的狂厄继续蔓延，用这个再加上控制住自身情绪，没什么意外的话，你们至少能活到明年了。”

言下之意，莉莉想要和姐姐一起去看花的时间，你为她们争取到了。

【叮——】

系统认可了你完成任务的方式，你看了一眼，列表里的蓝色任务已经伴随着提示音消失了，任务奖励应该也被发到了背包里。

莉莉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住了装着异方晶的袋子，晶体的尖角深深地扎着她的手心，可她的反应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在得知这是能救她和姐姐的东西后，莉莉条件反射般就想向你道谢，然而下一刻，她的嗓子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开开合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你的感谢有什么用？莉娜把他选做猎物时你没能让他离开，莉娜再次对他下手时你依旧什么都没能阻止，他是救了你们命的人，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感谢他？】

无形之物在莉莉心里吐出带毒的话语，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之人准备离去。

完成了任务，你已经没有理由、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转身离开时，你听到了莉莉细碎的抽噎声：“对不起……”

你关上了门。

门内，一片死寂中，莉莉垂下了头，她的眼泪掉在被刺出血的手心上，异方晶闪烁着清澈的蓝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