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第10层。
吴翰青率先从电梯里走出来,脑门中间顶着还没有消肿的包,但丝毫不影响他带着讨好的夸张表情,走在最前面给云颂和怀川带路。
“我不喜欢这个气息。”站在樊璟的病房门口,怀川伸出手指勾起一缕从病房中飘出来的阴气。阴气似乎对怀川极其恐惧,刚一挨近便疯狂涌动,最后被怀川轻轻一挥,散如尘烟。
云颂第一次听他如此直白地表达喜恶,诧异地看过去,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怀川皱了皱眉,嫌恶道:“这个相似的气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云颂看着他的表情,心说这位故人想必是敌非友。
吴翰青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气息,什么故人,这里除了医院独有的味道哪里还有别的味儿。但是他完全不敢多嘴或者催促,便安静地等他们聊完。
等云颂示意他进病房后,他谨慎地推开一条缝,先是扶着门往里面看了看情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感觉门猛地往里一开,他被这股力道往前带着差点扑倒。
怀川摇头笑着看了云颂一眼。
云颂收回手,进入病房。
吴翰青差点摔个狗吃屎,张嘴就想骂人,但一看是云颂,立即憋回肚子里。
“你来干什么?出去!”病床上的樊璟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一睁眼就看到吴翰青破了相的脸,但是相比自己浑身水疱、肿得跟猪一样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吴翰青这点伤完全不值一提,这让樊璟看见他在自己面前晃悠就恨得牙痒,即使嗓子疼痛,也要开口撵人。
吴翰青昨晚被鬼吓了两遭,心里也正憋着火呢,跟他呛声:“你这样又不是我害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呵呵,怎么,你吴翰青这会儿又清清白白了?”樊璟冷笑。
吴翰青冲动得昏了头:“我可没杀人。”
樊璟红肿的脸顿时颜色煞白,眼神慌乱地瞥过云颂和怀川:“你胡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吴翰青说,“我都知道了,沈今朝死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病房内的阴气瞬间剧烈翻涌,浓重的黑雾将整个病房笼罩住。
一直在拨弄怀川的头发的云颂微微掀起眼皮,眼底泛出淡金色的光。
但房间内另外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仍在对峙中。
樊璟的表情因为吴翰青的话僵在脸上。
片刻后,他别过脸说:“沈今朝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说是我杀了他?证据呢?他的尸体呢?吴翰青,就算我杀了人,那你也是帮凶,别在这里搞得你好像有多么大义凛然,别忘了最开始是谁出的主意把他从剧组换掉。”
吴翰青的脸色涨红,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生气,一个字都没吭。
突然,他感觉到了冷。
那种熟悉的冷意几乎在一瞬间就席卷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控制不住打冷颤。
恐惧随着寒意的浸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吴翰青这才注意到病房内的光线非常暗淡,可现在明明是上午,他进入病房时,夏日的阳光正从窗户照进来。
肯定是他,他又找过来了。
“云……云老板?”吴翰青想起云颂,赶紧回头找人。
但是刚刚就站在他身后的云颂和怀川两人都不见了,他再扭回头,就连樊璟也没了踪影。
一股冷气突然扫过他的脖颈,好像有人轻轻在他脖子边上吹了口气。
吴翰青汗毛倒竖,立即捂住了脖子。
“救……救……我……”
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吴翰青听清了内容,战战巍巍地说:“谁杀的你,你就去找谁。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吴翰青膝盖发软,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磕着磕着,他突然感觉有东西“啪嗒”滴在他的后颈,透骨的凉意顺着脊骨往下窜。
吴翰青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
一张结着冰霜的粉红色人脸突然贴近!
那滴水就是人脸上融化出来的水。
吴翰青眼看着人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可身体和四肢却像是被钉子牢牢地钉在地面,动弹不得。他的呼吸逐渐粗重,浑身都在发抖,想叫却连嘴都张不开。
直到人脸下一秒就要贴上他的脸,卡在喉咙中的尖叫终于从紧闭的嘴中蹦出。
“啊!”
吴翰青绝望地闭上眼。
本以为自己肯定要逃不过的吴翰青,突然听见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
“闭嘴。”
吴翰青慢慢睁开眼,就看见云颂手持桃木剑,身姿挺拔地站在自己身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点点金光,冷漠地垂着眼,不似凡人。
吴翰青心神一颤,看到恢复正常的病房终于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我没死!我还活着!”他激动得落下眼泪,鼻涕和眼泪一起流出。
云颂更加嫌弃了。
还不如死人。
云颂面无表情地走到怀川身边,盯着他。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怀川没有感到丝毫奇怪,甚至还配合地微微弯下腰。
云颂盯了一会儿他的脸。
嗯,心情好了。
有了好心情的云颂,甚至都能给樊璟一个好脸色。他转头看向病床上冷汗淋漓的樊璟。
樊璟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通体漆黑的神龛,可是他万分依靠的这个神龛并没有救他脱离刚才的险境,甚至还想偷偷夺走他的灵魂。
“它不在里面。”但云颂已经抓住了它的尾巴。
不过令云颂感到意外的是,沈今朝的灵魂似乎和这个东西在同一个地方。
“闭嘴!闭嘴!”樊璟神经质地喊。
云颂没有理会他的崩溃,平静地戳破现实:“这个神龛只是它的其中一个栖身处。我看过你的照片,一年前,你从未佩戴过它,但最近一年你却一直戴着,我想你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让它保护你,而是为了能够及时安抚它、供奉它,让越来越不受控的它能够继续听你的话。你的家里应该还有一个正式的神龛用来供奉吧。”
樊璟的脸色几经变换,手指慢慢松开神龛。
他深深地低下头,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表情:“你说的没错,它不受控制了。”
樊璟解开项链,拿下来。
“四年前我刚得到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樊璟嘲讽地笑了声。
“你从哪里得来的?”千年前的那场浩劫让怀川不得不警惕起这道相似的气息。
“一个老道长给我的。”樊璟捏紧了神龛,似乎想将其狠狠捏碎,“当时的选秀临近尾声,我却一直卡在出道位。听说灵山观很灵验,我就想去拜一拜。从灵山回来的路上,一个老道长拦住了我,说看我有缘,送我一个可以改命的东西,但我需要每天用自己的血供奉它。”
“我想着不要白不要就收下了。”樊璟说,“拿回来后我没有听老道长的话用血供奉它,只是摆在那里。直到成团夜前夕,我鬼使神差地给它喂了我的血,向它祈祷我可以出道。”
安静许久的吴翰青突然扭过头。
“很明显它听到了我的心愿,并给了我。”樊璟耸耸肩,“那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团出道。”
“之后我就开始供奉它,想要什么,只需要告诉它,它就能帮我实现,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樊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和悲哀,“只需要付出一点点血,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血只是为你和它建立契约。”云颂清冷的声音让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显残酷,不近人情,“它真正吃的供奉是你的寿命与灵魂。”
“什么?!”吴翰青震惊出声。
再看樊璟,浑身的血色都褪了干净,几乎快和停尸房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感觉到手被硌疼,他看向手中的神龛。
漆黑的神龛中被供奉的神看不清模样,樊璟却感觉它在看着自己。他抓着神龛扔到地上,可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依旧存在。
吴翰青赶紧离神龛远了远。
“你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欺骗自己不去相信罢了。”云颂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神龛项链,递给怀川。
怀川愣怔一秒。
“不是觉得熟悉?”云颂又递了递。
怀川笑了下,伸手接住。
吴翰青不得不佩服他们两个人,不愧是捉鬼的天师,这时候都能做到心情平和,甚至还能抽空谈情说爱。
“我确实在骗自己。”樊璟突然解开病服。
“你干嘛?”吴翰青说。
樊璟自顾自地解开衣服,脱下来,给他们看自己身上和胳膊上的疤痕。
“一开始只需要每天喂几滴血就能满足,后来需要吃新鲜的肉,再后来就只有吃我的肉才可以让它听话。”樊璟穿上衣服,“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在两个月前,我打算去灵山观找当初把它给我的老道士,将它还回去。”
“可是,沈今朝突然被《白日往事》的导演看中了,而这原本应该是属于我的剧本,属于我的男主。所以那天,走到半路的我又带着它回去了。”
“我想,就再用最后一次。”
“就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