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重睡没什么好效果。再次睁开眼睛时,风间只觉得腰酸背痛——他“梦见”了许多个在深渊里作战的自己,打了一宿的仗,此刻疲惫不堪。
风间痛苦地把被子盖到头顶,不愿醒来。这共鸣真是麻烦,难道他以后每一次睡觉,都会进入其他风间的身体里吗?
说好的他是本体呢?这样的职责也太沉重了!
而更沉重的还在后面:梦境之后,残损的记忆也朝他涌来,让他不得不进行回忆和梳理。
他记起了许多似乎属于风间的过去,在那份记忆中,他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的副官风间大人,他带领一支又一支队伍在深渊里探索。
记忆中的探索队会兵分两路,另一支正是由他辅佐的那位第六席带队——第六席被称作“散兵”。
“散兵……”风间咀嚼着这个词,“有点熟悉?”
“什么熟悉?”182掀开了风间的被子,蹲在他脑袋旁边问。
“愚人众的第六席执行官,散兵,斯卡拉姆齐。”风间顿了顿,吐出又一个词,“唱诗人。”
不提其他。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印象,觉得博士的同僚,一个不可一世的执行官,会和街边卖唱的具有同一重身份?
182也不甚理解。
“第六席不是空置许久了吗?”
“是啊。”
愚人众的第六席被刻意空置,现在由“第六席”统帅的队伍,大多数都是一些消耗品——例如各种各样的风间人偶,例如风间人偶们率领的一支支敢死队。风间听说过那句话:第六席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风间一度认为,散兵这个词是专门用来形容他们这些机动队伍的。谁能想到,很久以前居然真的有过一位散兵呢。
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风间副官”追随的,应该不会是个坏人。
大脑里回荡着能量短路的滋滋声响。风间敲了敲脑袋,将嘈杂的声音赶出他的意识。不论散兵,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个修验者……
风间想着,又拉过了被子,把自己裹紧——“真的要打他吗……总感觉有什么误会啊。”
“快起来!不要想着逃避了!”182揪住他的被子的边缘,用力一掀,用力把本体摔出来。
风间趴在地上蠕动一下,“至少给我一点缓和的时间嘛。我现在脑子乱的很。”
“边走边休息吧。走路又不需要动脑,刺杀他可是很赶时间的!拖拖拉拉的,万一他又做了什么坏事呢?”
风间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滚乱的略长的短发,“既然我们现在认为修验者是一个坏人,下一站就去鸣神岛吧。去调查一下,稻妻的这位执刀人在自己的工作上如何履职,有没有以权谋私。”
“难道不该是直接去找他吗?”182抱着肩膀,对他的态度提出质疑。
风间目光游移,强撑着笑脸尴尬地拍拍182的脑袋,“审判的罪行和惩罚理应相符,我们还只查了一小部分呢。放心吧,他现在在蒙德,西风骑士团也不是吃素的。”
“你在心虚。”
“嗯。”风间爽快地承认。说这么多,其实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对他举刀。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算了,谁让你是本体呢。”小孩扔给风间一个鄙视的眼神,“不管怎样,快行动起来。”
从实验室复制了一部分证据,风间和182离开了踏鞴砂。一人驾驭晶尘,一人使用邪眼,乘风破浪,在稻妻的海面上疾行。
涌现的记忆非常混乱,除了那些记忆,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风间敲敲脑袋,意识中嘈杂的声响忽近忽远,一刻不停地响着。如果他想的没错,这些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清楚,随着靠近鸣神岛越来越清晰。
失重感骤然而至,风间身形重重一晃,难以支持地砸在182身上。
小孩被砸得一惊,“你又怎么了?本体,你怎么样?”
风间一手撑着小孩,一手捂着额头,他两眼发直,视野中满是黑白的噪点,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隐约能听见一点细微的声响:
“2.0版本……新的……”
“正如……稻妻,则是‘永恒’的国度……”
“神之眼代表着一个人的愿望……”
“收缴了神之眼……”
“在作为神明的将军大人眼里,‘众生’也许只是一个个生命而已……眼狩令践踏着众生的愿望。”
“反抗组织……天领奉行……背弃职责的执刀人……”
“我会将你,砌进神像里。”
“哈哈哈,愿望?多美妙的词汇。送你一条消息吧。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的愿望,为什么会因为区区的神之眼被夺走呢?”
182带着风间落在鸣神岛的边缘地带,小孩神色凝重地看着风间,后者眼神迷离,额头渗着细汗,与他相握的手却冰凉无力。
“你怎么了?”
182没听见那些东西。
风间硬撑着摇了摇头,犹疑一瞬,他抬起右手,控制晶尘在空中凝聚出一张空白的纸页——
它很快变得虚幻。
破破烂烂的纸页虚悬在空中,东缺一块,西少一块。风间和182头挨着头,一起划拉着这片光页屏幕。
“这是什么?论坛……”
“写了好多东西。”
风间随手点进一条热帖:
“新地图大家都开了吗!主线做了吗!执刀人居然是他!”
帖子主楼附带一张游戏截图,神像前,熟悉的修验者打扮的少年与雷电将军相对而立,少年的背后,身披红甲的青年人正带着金发的旅者逃走。
缺乏前因后果,风间完全没看懂评论区的回复:
“我的评价是:谜语人滚出提瓦特!”
“呜呜呜我未曾谋面的老婆,一出场就为了将军胖揍爷一顿,然后又为了爷和将军大打出手,没关系爷还是爱你!”
“执刀人的态度很奇怪,他像个看戏的。他在等什么?”
“不不不,他对眼狩令明显是默许的吧?”
“没有吧?我倒是觉得他暗地里在做一些管控。你看他明显知道珊瑚宫的反抗军,幕府这边好像也有他的动作。”
帖子很快吵了起来。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182皱着眉,“眼狩令?旅行者?反抗军?”
风间捂着额头,试着关掉这个界面,想去看看这个“论坛”还有什么功能;然而,尝试半天,破破烂烂的论坛卡死在这一条帖子里,毫无反应。
他长叹一口气,“这应该是未来的事。”评论区里有人提到社奉行和天领奉行的人,有些甚至还有不少照片,都是现在的幕府中闻所未闻的家伙。
“未来……既然未来执刀人还在,是不是说明我们没有杀他?”
“也有可能是我们刺杀失败,都被他杀了。”
“如果我们都被他杀了,一定全都怪本体你这个恋爱脑。”
风间尴尬地咳了两声。
暂且放下论坛,风间和182进了稻妻城。
花见坂上处处张灯结彩,人群熙攘,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现在的稻妻城和论坛帖子里所说的稻妻城全然不同,此刻的稻妻正在准备一场奉刀祭。
“将军大人下令,要求雷电五传的大人们为她锻刀。”小孩们和风间解释,“我们刚刚唱的故事里,写的主人公就是一位很好的刀匠。”
“很好的刀匠?”
“老师说,那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刀匠,据说在踏鞴砂还有他留下的锻刀的记录,还有他的朋友们。真想亲眼看看啊。”
“不过这支曲子太难唱了……”
“是呀,我觉得还是唱影向天狗的那曲好。”
“我喜欢虎千代的那曲!那个故事最感人了。”
“那我喜欢唱踏鞴砂的那首!而且芜菁老师最喜欢这个!”
“啊,好狡猾,那我也要喜欢唱这个!”
小孩们吵吵嚷嚷,182萌混其中,“有什么歌是唱那位执刀人的吗?”
“执刀人?”孩子们纷纷露出思索的样子,有的卷着衣角,有的伸出食指点着下巴,有的人直接举手,“我没听过。”
其中一个小孩略显困惑地看着两人,“你们不知道吗,将军大人身边的那位执刀人平时都不在稻妻,只有特定的某些时间才会出现。城里有关那位大人的消息非常非常少哦。”
“我感觉那位执刀人说不定是什么幽灵或者妖怪呢!神秘又强大,在暗地里庇护稻妻,听起来就很帅!”
小孩们兴致勃勃地讨论。风间好奇地问:“你们不害怕他吗?”
“为什么要害怕?”抱着娃娃的小女孩仰着笑脸,神态自然,“妈妈说了,执刀人是为了惩罚坏人才来到稻妻的,优子不是坏人,大家也不是坏人,我们才不害怕呢。”
“而且而且!”小男孩拉扯着风间的衣角,“说不定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有趣?”其他小孩也围了过来,“俊介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平时很难听到那位殿下的名字呢!”
俊介撑着腰,很得意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啦,芜菁老师认识他呢!”
“什么!”
“快快,快和我们说说。”
“老师居然连那种大人物也认识吗?”
“那是当然吧,因为老师是芜菁啊!”
???
风间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存在误解。
“冒昧地问,可以先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老师吗?”他蹲在小孩们旁边,“聊了这么久,总听你们提起他,但是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小孩们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得就像在和别人炫耀自己的宝物,七嘴八舌地向他介绍。
“老师是个很温和的人!”
“不对啦,老师嘴上不饶人的,应该说是外冷内热。”
“对对,外冷内热,唱歌很好听,妈妈说他文学造诣很高,这才同意我出来玩呢。”
“不过他乍一看真的很吓人啊。黑衣,戴着斗笠,佩着长刀……”
“但是老师听说你被吓到了,第二天特别为你表演了剑舞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
“说起来,老师的名字真的很奇怪啊。”
“是啊,芜菁和服,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好奇怪的名字。”
“不对啦!奶奶和我说过,kabukimono不是指芜菁与和服!是歌舞艺人!是倾奇者!”
哦哦,原来是这样……
芜菁……歌舞伎……Kabukimono。
倾奇者。
风间捂住了脑袋。头好痒。
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记忆中生根发芽,正要破土而出。白衣的身影一闪而逝,但这次风间抓住了自己的记忆。
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中,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在月下执剑,随歌起舞。
翩然舞动的身影有着与执刀人一般无二的容貌。
他扶着额头看向182,低笑出声。
“你看,孩子们很喜欢这位倾奇者。”风间对着自己的碎片182挤了挤眼睛,“我们要找的人很受欢迎。”
执刀人就是倾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