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哲对着这个视线干咳两声。
在商业场上唇枪舌战到对方哑口无言的霸道总裁，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咳嗽声停下后，整辆车的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竟然是柳今率先打破了沉默。
“席总。”他轻轻开口。
席哲忙不迭正襟危坐：“嗯。”
来了。
从还没上车席哲就在思量，柳今对赵别生说的那句‘和席总有话要说’究竟是要说什么。
听见这话的第一秒，他脑袋里就闪过无数个可能性，最后停在了一个答案上：
他又，跟踪柳今了。
对。柳今肯定要说这个。
那自己要承认吗？不承认是不是不太好？
但距离上一次跟着他被抓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似乎承认才更是大大的不好。
那不承认的话怎么说？
好巧，我路过？不行太刻意。
好巧，我住这片？不行他万一让自己指出来是哪套房。
好巧，我来这边看房？不行缺个房产中介，还是直接承认吧要不——
“谢谢你。”柳今忽然说。
席哲从纷杂思绪中扯回神：“……嗯？”
柳今朝他轻轻一笑，昳丽精致的面容就像书里绰约的人物走进现实——
“谢谢你下车。”他说。
席哲瞬间瓷住，几秒后，傻眼。
……他没想到。
他全然没想到。
他万万没想到。
柳今刚对自己说的是什么？是感谢吗？？！
席哲努力静下来去听对方的心声，但却没有听到其他的话语。
……所以，他是认真的。
他其实，只是要感谢自己下车？？
席哲莫名有些慌神，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听说爱情使人盲目。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使人哑巴。
席哲迟迟不说话。
一旁的柳今却也不急。一片清寂中，他垂眸，安静坐着。
柳今很擅长等待，这功夫，是在现实世界中练出来的。
才入圈时为了争取试镜机会，他一天能跑十几个场，等待填表等待试镜等待结果。这期间，从早到晚坐整天的冷板凳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等待对柳今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而像席哲这样能一通电话立马出现的，才是千载一遇。
现在的他坐在席哲身畔，额发乖巧。只是也许刚在室外被冷风吹过，头顶翘起一缕与他本人气质反差感极强的呆毛。
看得身旁的席哲手痒心痒。
压制住上手的冲动，席哲终于启唇，又干咳了一声。
“你……”
柳今抬眸，朝他看来。
席哲的声音瞬间不自觉就软下：“你，你。”
柳今那双眼睛清亮无比，惹得他大脑混沌得简直如锅水刚刚烧开，咕噜咕噜冒泡，硬是“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名堂。
柳今望着他几秒，那双澄澈的眸忽然轻轻弯起。
他笑了。
……他笑了，他又笑了！
席哲的脑袋要爆炸了！
“席总。”柳今这时又叫了他一声，接着不等回应便拿起手机。
只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解开锁屏，不知道点了什么，反手递送到席哲面前。
席哲恍惚，低头看去。
几秒钟的时间内，他先是注意到这只手很漂亮。
指节细长，指甲圆润饱满，修剪得整整齐齐，连同到手腕的皮肤都白到几乎透明，再往上的胳膊就被羽绒服包裹着看不见了。
席哲于是才恋恋不舍把视线放回到手机上。
手机上，赫然是拨号键盘。
席哲滞了一下，茫然接过。下一刻，只听身侧之人轻声开口，声音里含着如夏笑意——
“我还没有你的电话。”
……
席哲的脑袋真特么要爆炸了！
他宕机五秒左右，终于反应过来。
电话？电话！
他手指点上急忙屏幕，输入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强撑矜持却又飞速按下拨通键。
等待自己这边响铃后他立马挂断，接着转瞬之间将自己的号码建成了一个新联系人，最后将手机递回给柳今——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柳今似乎也被他的流利度震惊到了，微微挑了下眉，伸手接过。
然而这次交接手机，席哲却微不可察颤了一瞬。
不知是突然的刺激带来的感官过载还是怎样，他感觉对方的手指似乎与自己的手指有长达两秒的停顿触碰。
两秒，足足两秒！
就这两秒里，席哲可谓思绪万千。
从感叹握住这双手的感觉该有多么宇宙无敌级别美妙一路乱奔到将来给这双手上九位数的保险时该找哪家保险公司，完全沉浸在自己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畅想无法自拔……
丝毫没有注意到接过手机的柳今正看着屏幕，那漂亮舒展的眉缓缓凝起。
盯着这个新号码的来电备注，柳今：“……这是？”
席哲收回思绪，强压砰砰狂跳的心。
“哦，”他故作淡定指了下：“这个？这是我的英文名。”
是的，每个霸总都有一个英文名，他也不可能例外。
接着就只见席哲抬腕看了看表，漫不经心地一字一顿念出来：
“Yoel、席。”
“……”
柳今：“哟西？”
这名字……
还是三国混血啊。
席哲看表的动作猛滞：“哪三国？”
柳今听到自己心声被问出来，顿然愣了：“嗯？”
席哲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问漏了。
静滞两秒。
“三……”猛然间，几乎可以说是灵机一动，他毫不犹豫就开口唱道——
“东汉末年，分三国，”
“烽火连天不休↑↓～～”
歌词从他牙缝里硬挤出来。
没有一个音在调上的歌声对比无时无刻不绷着一副百亿身家架势的俊脸，冲击力堪比核爆波。
柳今：……？
还没完。
“好歌！”
只见席哲大手一指，手腕那支镶钻百达翡丽正对着柳今眼睛当面闪闪发光，发号施令：
“王秘，放首《天下》！”
王秘：…………
三秒后，一曲《天下》响彻库里南。
柳今木然移开视线，与前排王秘对视一眼。
——“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
——“别问，都是泪。”
两人眼神交流完毕，
下一秒，柳今直接转身手拉车门。
太诡异了，他要下车！！
……却找不到开门的把手。
什么破车！
席哲见状叫停音乐：“你要下车？是回录制大楼么，我送你。”
柳今边摸索开门键边婉拒：“不麻烦了。”
话语刚落，谁料身侧的男人竟然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身影忽地朝他方向倾上，毫无预兆。
柳今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瞪大着双眼一时茫然。
高级面料的西装怀抱着他，他怔然抬头朝男人看去。只见对方的眉间微有波澜，那方极具雄性气息的肩膀宽阔无边。
这样一个前后割裂感十足的瞬间，柳今罕见地反应不过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嗅觉还尚可使用。他下意识动了动鼻子，闻到席哲身上的淡淡雪松香味。
好熟悉。
哦，似乎是全世界霸总标配。
忽地，席哲动了动大臂，柳今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拉回。
只见那充满力量的胳膊越过他头顶，往车窗玻璃撑去，眼看着就要构造出一个完美的车内壁咚——
突然手腕调转，在车窗旁按了一个按钮。
啪嗒。
车门顿开。
下一秒，席哲从柳今身边撤回。
车内一阵静默。
几秒后，叱咤风云的华席集团董事长这时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理了理领带，干笑道：
“这破车，车门键差点没安天花板上，呵，呵呵……”
柳今：……
已无力吐槽。
他垂眸，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发烫的耳尖，下一秒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迈腿下车。
身后男人却忽然恢复了正常。
“——你经纪人的事，”男人的话来得突如其来，“我已经知道了。”
柳今扶着车门动作霎时顿住，但没有回头。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在考虑签约问题，不用担心。”席哲语调出乎寻常的沉稳。
他拍拍椅座。
“坐回来，我们路上说。”
柳今听到这话，却并没有动。
他仍背对着席哲，寒风中背影单薄，身形明显僵硬。无言停顿几秒后，那肩膀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像是哭了。
车内席哲一滞，眸间闪过担忧。
哭了？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席哲皱眉。他已然知道柳今的经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眼下仅仅是提到一嘴，柳今的反应就如此剧烈。
他眼眸一沉，不由想到曾经听说过的各种娱乐圈肮脏传闻——
“华席会帮你解决。”席哲说：“别哭。”
语气中一贯的命令意味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眼底焦急，启唇：
“外面很冷，先上车吧。”
伴随着寒风，他的话清清楚楚传入柳今耳中。
在席哲目光无法触及的另一面，柳今闻言，真的逐渐停下哭泣的颤抖。
席哲看着背影，松了口气。
不哭了就好。
然而正如席哲无法看到一样，他无法想到的是，柳今那张本该满脸冰凉泪滴的面容之上，竟是完全与哭泣相反的冷静表情——
唇角轻勾，眸底寂静如潭。
他其实没落泪，一点都没。
这样的神色转瞬即逝。
下一秒，柳今转身，坐回车中。
鼻尖冻得发红，先前在这个座位上发生的一切心跳与脸红似乎都已被他抛诸脑后。
只听他望向席哲，声线颤抖着说：
“谢谢你，席总。”
上钩了，怨种。
-
二十分钟后，《选我》公寓前。
柳今从一辆黑车下来。
下车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出现剧烈转变。
细细看去，可以看见他的眼圈微红，似乎刚刚哭过，但面部每一个五官都没有失落色彩。
他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时间倒转到还在车上时。
“和钱哥签合约的时候，我刚毕业，不清楚这其中的……”
柳今坐在后座，双睫垂下，我见犹怜，与那会儿在别墅中威胁姑妈林采桂的相比完全像另一个人。
他撑作坚强：“席总，如果太麻烦，你就不要管我了。让你也搅入这淌浑水，我于心不忍……”
柳今演技拿下的那一柜子奖杯真不是虚名，说话的声音中还带着无法忽视的哭腔。
果然，席哲说：“没关系。”
声音低沉，令人安心。
抬头看去，只见他的脸半隐没在阴影之中，剑眉微蹙，看起来还真有些位高权重者的架势。
柳今不由一怔。
然而下一秒，席哲就朝他看来。
勾唇一笑——
“你知道吗？足够有钱的话，是可以让一个人消失的。”
柳今：……？
好熟悉的话术。
再下一秒，席哲朝他眨了下右眼。
柳今：…………
或许，他现在还能下车吗？
好在席哲似乎又只是平白抽风。眨完眼后他就别回头去，表情恢复正常，没再说其他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