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冬梅叹气，“已经进去两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本来奶奶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晚饭还喝了两碗鸡汤，只是临睡前说腹部有些疼，奶奶一直有胃疼的老毛病，平时吃一丸附子理中丸就见好的，谁知这次吃了之后，没管什么用，后来疼得厉害就我就赶紧把奶奶送医院来了。进了急诊室之后，我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这半天才赶来，路上塞车了吧？”

谢之来说了声“是”，蒋冬梅也没再说什么，依旧挨着谢安坐下了。谢之来不愿挨着谢安坐，他一个人靠在墙边，“急诊室”三个大字赫然打入他的眼睛，格外地让他心惊肉跳。

当急诊室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谢之来的心又猛烈地跟着跳了一下，他第一个冲过去，本能地想抓住医生的手，医生说道：“家属请冷静，所有张天雅的家属跟我到办公室来。”

谢安和蒋冬梅连连答应，“哎哎，医生。”

到了办公室，医生摘下口罩，打量了一下眼前三人，问道：“谁是能做决定的家属？”

谢安抢先一步，“医生，我是张天雅的儿子，有什么情况您跟我说。”

医生说道：“好吧，家属听仔细了，我只说一遍，说完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再问。”

三人都焦急地点点头。医生接着说道：“经过抢救，张天雅暂时度过了危险期，加急检查结果显示，张天雅是肝癌，虽然没有到晚期的程度，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谢之来一听说是肝癌，脑袋已经不是“嗡”的一声，而是死神之锤一下子把他砸晕的感觉，他努力把持住自己，听医生继续说道：“目前肝癌的治疗方法有手术治疗和非手术治疗两种，各有利弊。手术治疗效果较好，但不是所有的患者都适合手术切除，前提需要患者身体素质能承受，尤其心肺功能要好，肿瘤位置集中，没有发生转移，如果不具备这些基本条件，即使手术了效果也不会好。”

医生看着谢安，稍微停顿了一下，谢安急忙问：“那非手术治疗呢？”

医生又道：“小肝癌用局部消融效果比较好，体积较大的，不能完全杀灭肿瘤。”医生叹了口气：“张天雅的情况介于两者之间，说它是小肝癌吧，它的面积又比较大，说它是大肝癌吧，她还没有扩散，手术治疗和非手术治疗都有选择的条件，所以我找家属来，就是让你们尽快决定是手术治疗还是非手术治疗。”

谢安有些茫然，平日商场杀伐决断，何其叱咤风云，如今一脸求助的神情让这位商海悍将也多了几分柔弱，只听他问道：“医生，您的意思是非手术治疗也能取得很好的效果，是吗？”

“患者的肿瘤面积不算小，局部消融不能保证杀灭所有的癌细胞。”医生回答得斩钉截铁。

谢安下意识地看了看谢之来，见他两眼泛着泪花，极难过的，又问道：“医生，您评估患者的身体素质能承受手术治疗吗？”

医生说道：“患者年纪虽然比较大，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心肺功能没有什么问题，手术治疗也是可以的，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手术都有潜在的风险。尽快决定吧！”

谢安知道，每一位医生的时间都很宝贵，无数的患者在等着他们，他们的家人也在等着他们，尽管这个决定很难做，他也不得不做，这是他人生中最难做的两个决定之一了，另一个最难的决定是他决定和谢之来母亲离婚。

他想了想，说道：“医生，那就手术治疗吧。”谢安说完，谢之来扭头看了他一眼，谢安也下意识去看他，父子两个第一次这么默契地眼神对视，彼此都知道这是一次冒险的决定，谢之来没有反对，这一次他觉得谢安很勇敢，至少比他勇敢。

医生站起来，“那好，你们办住院手续吧，术前还有一些常规检查，顺利的话，三天后就可以手术。”

谢之来问道：“医生，我们现在可以见我奶奶了吗？”

“患者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稍后会送回普通病房，家属可以陪侍。”

医生走出办公室门口时，又回头叮嘱道：“肝癌患者最忌情绪郁闷，尽量要让患者高兴舒心。”

谢安动用了一些关系，为母亲安排了一间高级病房，没有其他患者，只有张天雅一个人住，谢安又叫来了家里的两个保姆，事事自然都是妥帖的。

谢之来一直守在奶奶的病床前，他握着奶奶的手，一分钟也不敢撒开，奶奶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了，他看着好心疼。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奶奶突然醒了，那时只有谢之来一个人在病床前守着。奶奶见他两眼通红，知道是熬得久了，忍不住流下泪来，“大孙子，奶奶没事，不用在这陪着奶奶，回去睡觉吧。”

奶奶一面说着，一面去看外面的天色，窗帘遮着，只开着一盏不刺眼的暗灯，奶奶没有看出来，喃喃问道：“这是哪里啊，看着好陌生。”

谢之来把奶奶的手握得更紧了，探过身小声说道：“奶奶，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天还没亮呢。”

奶奶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半天才微微地点头，“哦，这里是医院啊，我怎么来了这里，我都忘了，瞧我这记性。”

谢之来忙把话岔开，“奶奶，您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奶奶摇摇头，开始向四周打量，“这里果然是医院。”奶奶打量了一遍，像是明了一切似的，反倒安慰起谢之来，“奶奶老了，早晚要来这里的，是人都逃不过这一劫，你们不要为奶奶伤心。”

谢之来努力让嘴角绽放一点儿笑容，他不想声音哽咽，却已经不由自主了，“奶奶，您放心，医生说了，您身子骨硬朗着呢，过两天做个小手术就可以出院了。”

奶奶勉强笑了笑，“大孙子，别哭，奶奶知道了，不就是个小手术嘛，奶奶不怕。”

谢之来破涕为笑，眼泪却流得更多了，“嗯，奶奶不怕，大孙子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奶奶握紧他的手，笑道：“竟说傻话，奶奶可不要你一直陪着我，你得陪着你媳妇啊！”

“媳妇？”谢之来旋即就明白了，撒娇地喊了声，“奶奶。”

奶奶笑道：“怎么？奶奶说得不对啊。人啊，这辈子到什么年龄就得做什么事，男人不管事业再成功，都得有个家，有自己老婆孩子，那才活得有滋味呢。老了，也有个伴不是？你爷爷走得走，这些年奶奶就一个人，清净是清净，可也孤单啊！奶奶不想看着你这么孤单，要是有个媳妇照顾你，奶奶就算闭眼也安心了。”

老太太着实最疼爱这个孙儿，最挂心的就是谢之来的终身大事，这么多年，他都没往家领过一个姑娘。她知道，谢安和王萍离婚对谢之来打击很大，她最怕他对婚姻失去信心，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这些年，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谢之来总是说得非常好听，“奶奶，您放心，有合适的我就带回来见您。”

一搪塞就搪塞了许多年，老太太能不着急吗？此刻的谢之来心如刀绞，以前奶奶健康的时候，他不觉得怎样，无论什么事只要撒个娇就完了，可现在奶奶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又有一个大手术等着她，术后怎样也难以预测，这种感觉没有经历时真的很难理解。

奶奶几乎是他亲情的全部，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奶奶伤心，更不想让奶奶带着遗憾和担忧离开这个世界，那样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之来把奶奶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又有些撒娇地说道：“其实，奶奶，我现在正在谈一个女朋友，也本想着找个时间带她去见您的。”

奶奶的眼中瞬间有了光，声音也变大了，“真的吗，大孙子，你真的处女朋友了？”

谢之来笑着，“这种事还能有假？您要不放心，等天一亮我就带她来见您。”想了想又说，“现在已经快五点了，八点钟我就带她来见您好不好？”

奶奶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好好好，那可太好了。你一会儿给奶奶打盆水来，奶奶要洗洗脸，精神精神，奶奶可不能给我大孙子丢脸。”

谢之来忍住眼泪，“知道了，奶奶，您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美。”

“快去，快去，给奶奶打水去。”

“妈，您要打水干什么啊？”谢安和蒋冬梅进来了，两个保姆跟在后面。

老太太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会儿我大孙子的女朋友要来医院看我，你说我能不好好捯饬捯饬嘛。”

谢安瞅了一眼谢之来，“你交女朋友了？”

谢之来点头，他不想过多地跟他说什么。老太太又催促，“快去替我打水，还有我那个卷发棒也给我拿来，我得把头发再卷一卷。”

蒋冬梅赶紧笑道：“好好好，这就替您去打水拿卷发棒，老人家美了一辈子，这回要见未来的孙子媳妇了，更得美起来不是？”

大家看老太太顿时精神起来，都很高兴，哪有不顺着的理，早吩咐两个保姆忙乎起来。

谢之来抽空出去了一趟，一来他要到外面透透新鲜空气，二来他要赶快思索出一个办法好圆刚才撒的谎，眼下上哪去找一个女朋友呢？

他掏出手机上网搜了搜，也没找到合适的途径，想了半天，他就差给唐枫打电话了，唐枫情史丰富，认识的姑娘也多，或许他有什么门路？

刚要播出号码，又觉得不妥，哪里不妥他又说不上来。其实他心里隐隐的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怕人家不同意才想找唐枫帮忙的。

已经是早晨六点多了，再犹豫就来不及了，他可不想让这个谎言被拆穿。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江美桃通常都要狠狠地饱睡一觉，何况昨晚他因担心谢之来闹到后半夜一两点钟才睡，岂料六点多就接到谢之来的电话，让她既惊喜又担忧。

当谢之来说明意图之后，江美桃真的懵了，“谢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做您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