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本以为多亚的城池就是荒漠中的几间屋子，不时走过几个衣着靓丽的圣族。谁曾想，北疆人竟在一片黄沙中构建起了独立的空间。
面前是一座宏伟的城墙，城墙上空笼罩着浓稠的白雾，既挡住了酷暑，也抗住了严冬。
似乎也算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但入城后的一切与想象不同，遍地面黄肌瘦的人瘫倒着，双目无神，神经兮兮，嘴边挂着来不及吞咽的口水。
发现两人的神色不对劲，塞则连忙解释，“不努力的人会受到神罚被驱逐到外围，别担心，跟我走就好。”
神罚……
姜松一路上眉头紧锁，这些人是很明显的营养不良，甚至达到了精神涣散的状态，身体差到这个地步还能活着的，往往只能靠外物续命。
比如蛊虫。
是每个北疆人体内都有蛊虫，还是受到神罚后才需要种下蛊虫？
路边一个面上裹着黑布的女人畏畏缩缩地看着几人，突然对上姜松的视线，女人吓得抱紧怀里的包裹，似乎……是一个婴儿。
姜松犹豫着停下，轻轻蹲到女人身旁，“这样蒙着不好，我可以帮你看下。”
被姜松的动作吓了一跳，塞则连忙冲过来，想把姜松往后拉，可惜没拉动，“阿松你别，万一她神志不清……”
话音未落，女人抱着孩子往后挪着，眼里满满的防备。
塞则欲言又止，重叹一声，“你断药不久，可以把孩子教给圣教，也是个活路。”
女人猛地咆哮起来，只是口齿不清语序混乱，姜松努力许久也没听明白。喧闹的声响惊醒了婴儿，孩子突然爆发哭声，只见女人连忙收声，丝丝细语哄着、晃着。
躲在姜松身后的塞则小心探头，“阿松我们走吧，别多管闲事。”
“你说她断药不久，断的什么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陈生开口问到。
塞则被吓得哆嗦了一声，这个阿生看着穷苦文静，但腰间剑鞘光亮，右手常握剑柄，眼神锐利，再加上这通体的气质，他一直不敢太亲近，还是弟弟好相处。
“多亚人以身饲蛊，若不及时用圣水压制，便会受到神罚反噬。”塞则终于扶起了姜松，努力推着对方往前走。
“那要如何拿到圣水？”姜松敏锐捕捉到重点，当即发问。
顶着两人质疑的眼神，塞则压力大到额头满是汗水，“圣水……只要努力研究蛊虫，圣族就会赐予你。”
陈生冷笑一声，“若真这么容易，外围还会有这么多人吗？”
塞则有点不服气，“不努力的人自然没有圣水。”余光看见方才的女人，又补充道，“孕妇不能育蛊，她多半是被夫家抛弃了，但只要把孩子给圣族就可以换取一年的圣水！是她自己想不开。”
“给圣族做什么？”陈生问道，“当蛊童？”
“蛊童是什么？”塞则并没有听懂，“自然是加入圣族！除了新生儿，圣族可不收大人，只是唯一的机会！”
这副癫狂的样子让姜松说不出话，满地行尸走肉般的人和塞则口中宏伟强势的圣族形成鲜明的对比，北疆……似乎充满诡异。
“走吧。”陈生没有理会塞则的话，看了姜松一眼便扭头离开了。
姜松最后看向那位母亲，小跑到她面前放下几颗果子，不顾对方什么反应便跟了上去。
赶到陈生身旁是，二人对上了视线，陈生难得说了句好话，“难为你有这善心。”
“你怎么不帮她，你们不是自诩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吗？”姜松夹枪带棒，心里暗骂陈生虚伪。
陈生神色一滞，似乎在回忆什么，“各有各的因果，我帮不了她什么。”
怎么帮不了，给个点心给张床……姜松噎住了，他醒悟过来这些好意貌似毫无意义，点心吃完了然后呢？一觉睡醒了然后呢？然后……继续回到熟悉的生活，苟延残喘。
压下心里的不适，姜松追问道，“那要怎么办？”
陈生看向松鼠精懵懂而坚定的眼神，沉寂的心里似乎吹起一阵风，掀动树叶落下沙沙声，细微又无法忽视。
不知怎得，他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离开是她唯一的出路，但她离不开。”
两人没再说话，塞则很有眼力见的没再开口，三人竟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所谓外围和内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是到某个地方时，破败的石屋、游荡的人群骤然消失，只余一片安居乐业的多亚人。
塞则的屋子坐落在偏僻的角落，仅仅两间房还背着光，看起来也是蛮穷苦的。
“我家就一张床，你俩睡吧，我睡杂屋就好。”塞则摸着后脑勺笑了几声，忙去屋中取来一个精致的瓶子，慎之又慎地品了几口便收回起来。
感受到二人的眼神，塞则下意识的把瓶子往后一藏，反应过来才又露出笑意，“这就是圣水。”
“前些日子我忙着养蛊忘了喝，结果差点没回来……明日我给你们看看蛊毒，包在我身上。”
二人没有推脱，堂而皇之地入住主屋。
只是……
“我不要。”
“床就这么大，睡不下两个人。”
姜松鼓着嘴，直接蹿到床上，才不管陈生背后刺来的眼神，“变回原形万一塞则突然进来吓到了怎么办？你真不体贴。”
陈生懒得废话，右手一摆，床上的少年已经变成一只松鼠。
姜松无能狂怒，只能接受哄睡娃娃的身份。好在修士够自律，一晚上没怎么翻身，不会压坏小松鼠。
迷糊中，松鼠精感觉自己被顺了顺毛，他享受地蹭蹭，乖巧地窝住入眠。
-
还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死对头怀里更吓人的吗？
有，当你还是主动抱着他胸脯时。
姜松整个鼠都麻了，无措地把爪子从男人紧致的胸肌上挪下来，愣愣地看着还烘着暖意的爪子，面上一股红云，不知是恼是羞。
趁着陈生没醒，他把爪子往被子上蹭蹭，下一瞬便变回人形冲了出去。
真是的，一刻都不想和陈生呆在一起！
“阿松你醒啦。”塞则被冲出的人吓了一跳，好在他已经习惯这位弟弟的风风火火，可惜习惯不了哥哥的凶狠冷漠。
没注意到塞则慈祥的眼神，姜松自觉帮他打起了火石，只是他没用过这个，半天也没点儿火星。
于是塞则接了手，两人脑袋凑在一起，靠得很近。
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搭到姜松右肩的手惊动两人，凑一起的脑袋终于分开了。
“你的防备心真是薄弱得难以言喻。”脑中传来陈生的声音，姜松眨巴眼，又看向没心没肺打招呼的塞则。
有什么好防备的，至于这么疑神疑鬼。
只要把热心且捣乱的松鼠精拎到一旁，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比如生火，比如做饭。
姜松蹲在一旁，撑着下巴看两人端菜。塞则一个独居青年会做饭不足为奇，陈生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也会做饭！
“陈生，盛山宗是不是虐待你啊。”姜松生疏地传音，学会这个技能后他还没用过几次呢。
陈生略显无语的眼神扫过，懒得搭理他，于是无聊的松鼠精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北疆几乎没什么植被，虽然多亚城内宜居不少，食材还是以肉为主。
姜松正哼哧哼哧啃着大骨头，余光看见陈生慢条斯理的夹起切好的肉片，细嚼慢咽的样子差点给姜松看饱了。
吃饱喝足后，塞则便主动要求查看蛊虫。
与内陆常用灵力探查不同，多亚人似乎与蛊虫有着天然的感应。只见塞则左手握着一枚石块，右手搭在陈生手腕，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懂的话。
“你是……多亚人？”塞则震惊抬眼。
“你瞎说什么呢！”姜松难得有眼力见，当场提出质疑。
塞则瞪大双眼看着姜松，“若不是，为何体内有石蛊？”
姜松轻撞陈生，传音道，“什么意思？有石蛊就是多亚人？”
“石蛊是多亚人的象征，只有我们才有石蛊。”塞则强调道。
听闻这话，姜松和陈生对视一眼，看来石蛊还真是由北疆传出去的。
陈生顺着话头说，“我不知来历，只是觉得这石蛊发作难以忍受，便寻来了北疆。”
“石蛊……不会发作啊。”塞则面上满是茫然，“石蛊只会让我们身强体壮，更适合炼蛊而已。”
看起来本地人也不知道石蛊的危害。
姜松轻轻挑眉，突然发现塞则身上并无灵力，是个普通人。难不成……北疆人并不修炼？不对，若没有修士，谁在维持结界？
圣族。
这个多亚的统治者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啊。
“圣水要怎么获取？”陈生问道。
“去大殿给他们验蛊就可以了。只是你们……”塞则面露难色，“阿生你的石蛊在多亚并不值钱，阿松，给我看看你的蛊。”
姜松连连后退，“我和我哥是一样的。”开玩笑，他身上可没蛊。
见状，塞则没有强求，给他们指了个路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意识到塞则并不打算同行，两人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塞则没有撒谎吧。”姜松试探着问道。
陈生把躲在身后的松鼠精推到身前，“没有。”
“那你还说我缺少防备心！我识人可准了。”姜松用两指戳戳自己的眼睛，鼻子差点翘到天上。
若真有防备心也不至于和他这么亲近。
陈生嗤笑一声，又减淡了讥讽，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小松鼠精入世不深，却没被妖界风气沾染，还保留一颗赤诚之心，倒是少见。
陈生这边暗自改观，那边刚刚还撅嘴得意的松鼠精突然如同点了穴般，呆滞地看着人来人往的大殿。
“妈呀，我这嘴也太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