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班长。”不正经的嗓音适时地响起,纪凌州听到秦胤毫无感情地说了声:“好巧。”
他俩像对连体婴儿似的坐在地上,衬得面前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格外高挑,身上干干净净,还是印象中那个矜贵淡漠的学霸模样,只是眼睛里透着股阴沉杀气:“别误会,我对你们猫薄荷星的事情没有兴趣。”
“既然如此,”秦胤呵了声:“那请问肉骨头星千年难得一遇的黑背少将在这里干嘛?”
黑背少将?
那个传闻将在十年内彻底改变星际格局的超级天才?
短短两句话,两个人的身份都明晰了起来。
纪凌州再次惊住,只能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中间打转。
班君看起来极度的不耐烦,即便能看得出来已经非常努力在克制,但或许是因为希望没达成而稍显心有余而力不足:“找儿子。”
秦胤:“……?”
所有的刺激在这一刻融汇在一起,纪凌州深吸一口气,狠狠扭头看向秦胤:“他是狗?”
“呃..”
“你是狗?!”像是要确认什么,纪凌州又往那对尖耳上看了看,才勉强消化完又想起还有个儿子,眼神立马严肃起来:“你跟宋鸣琅说了你还有个老婆吗?”
这要是没说,岂不是败坏他们毛茸茸的声誉?
话题开展到这一步,秦胤若有所思:“好像没听说过少将英年早婚的消息啊。”
纪凌州更不敢置信了,连秦胤的身份都不想追究:“未婚先孕?私生子?!”
你们肉骨头星玩得有点野啊!!
不管在哪个星球,白虎都是当之无愧的陆地霸主,所以当纪凌州情绪波动大的时候,那群猫猫们除了扭扭屁股也没别的事可干,反倒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冲出来一批有脑子没智商的鬣狗来挑事。
纪凌州头也不回,徒手抓起一只就到处砸:“没看见我忙不过来吗?真的烦死了!!!”
鬣狗嘤嘤,纪凌州狂暴的动作只停了一瞬直接把狗往地上掼:“撒个屁娇!!”
横竖的软硬不吃。
秦胤、班君:“……”
给了个同情的眼神给某人,班君踩住一只送到他脚下的鬣狗脖子,嗓音泠泠:“最高保密级别的实验室在哪儿?”
平素作恶多端的人轮到自己命运遭到主宰的时候也会害怕得发抖,眼睛也会噙满眼泪,班君等了三秒没听到回答,连第二次的机会都不愿给,直接踩碎。
死亡视线冷冷地拢住另外一只,这回倒是连他开口都省了,直接就招了:“在三楼,最里面那间就是了!”
问完,班君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金瞳,璀璨到像是能把他烧死。低头看了看这些死一百次都不够的恶人团体,班君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脚滑了。”
秦胤懒得跟他计较,随手从地上捡了个装死的,脸上毫无笑意:“带我去找厄里。”
“我知道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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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清扫着往楼上去,有了纪凌州和班君的加入,秦胤轻松地将手背在后脑勺上,就差哼首走在灭狗的小路上来表示自己的愉快。
他今天依旧保持着自己单一且朴素的审美,一件黑色T恤上什么印记都有,仿佛哪里捡来的猫咪擦脚布。
纪凌州面无表情地走在他身侧,眼神平视着黑暗中隐藏的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右手极快地在他肋骨下方摸了一把,满手的湿漉粘腻。
伤处忽然被人碰触,秦胤下意识嘶了声身体也瞬间紧绷起来,凶狠的金瞳才摆出个开头,就被纪凌州狠狠地给瞪回来了:“干什么?”
秦胤摸摸鼻子:“……没,你随意,你想摸哪儿摸哪儿,爱摸多久摸多久。”
从开始跟踪他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直到在门口看见他身形鬼魅地冲入猫科群的时候才看处些端倪。
要命的冲突里,秦胤虽动作狠辣招招致命,但一直都在保护自己的左肋不受攻击,导致怎么看画面都不太协调。
原本只是验证猜想的一个举动,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调戏。虽然班长还是很自然地拎着那只鬣狗走在前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但那可是狗!
有什么东西是狗听不见的!!!
纪凌州想起前阵子自己变成幼崽时秦胤说那些丢脸话时,有好几次班长都在宿舍,险些一口气都要上不来!
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东西是狗听不见的?!
他这是丢脸丢到RGT80星去了!!!
“要不还是先把他杀了扔这儿吧?”纪凌州捏紧拳头,自言自语。
秦胤:“?”
花了十分钟来到三楼,班君手里的鬣狗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班君看了眼自己左手边闭合的门,停下脚步:“我去这里看看。”
秦胤和纪凌州直奔最里的一间,身后暴力开门的声响传来,纪凌州凉凉地瞄了眼有伤在身的秦胤,还没开口,后者就极有眼色地后退了两步:“老大,您来。”
“……”
白色的虎爪凌空抓下,坚不可摧的合金防弹们顿时扭曲破裂,三道深深的痕迹斜砍过门,刺耳的报警红光只响了两声,纪凌州一脚踹上去,两道大门轰然倒下。
泛着绿光的眼睛在一片显示屏中显得格外冷静,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显出一丝不寻常的诡异。
三面显示屏后,坐着一个明显上了些年纪的男人,黑黄发夹杂,身型算是瘦小,身上没什么特殊的强大气息,一点都不像能撑起这么大犯罪组织的首脑。
在他身后,唯一站着的像是保镖的男人也毫无惊慌之色,蓬勃的肌肉透过剪裁精良的西装像是随时能撕裂,看起来就不好惹。
秦胤从纪凌州身后走出来,口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金瞳里却有情绪情绪翻滚几乎见血:“真是让我好找啊,厄里。”
“好久不见了,秦胤。”男人的嗓音是苍老的沙哑,听在耳朵里有种毒虫爬过的膈应感:“你有新朋友了。”
“能保护好吗?”男人笑起来。
这句话一出来,空气中的氧气似乎都被隔绝了。
一个呼吸后,纪凌州察觉到这是秦胤散发出来的威压与愤怒,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稍微一点刺激都将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啊,”顾不得肺部似被撕扯的不适,纪凌州应下身份,上前一步和秦胤并肩:“前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虽然秦胤到现在都没具体跟他讲过这中间的前因后果,但眼前局面摆在这里,纪凌州再蠢也知道一切都是厄里在搞鬼,周身的怒火更甚一层。
两个年轻人并肩,眼神中的热血穿越时间让人看到过去。热情,正直,理想的一切都是厄里嗤之以鼻的幼稚羁绊。
他最喜欢这些人的感情了,越深厚,摧毁起来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牙尖嘴利这点倒是和你很像,”厄里双手交叠着,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明明都那么告诫过祝千龄,光靠嘴是教不出什么好孩子的。”
祝千龄?
纪凌州心神一动,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听见自己儿时偶像的名字。
那个强大而耀眼的男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在一场阴谋中陨落,因为他的离世MBH70星产生过几百场大大小小的暴动,所有人都对他的死感到震惊且不能释怀,然而当局却始终没有公布内里详情。
直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他是为了救一个毛崽而死在鬣狗群嘴下。
“哦?看起来我们的新朋友还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抓住纪凌州瞳孔中一瞬的不自然,厄里怪笑起来:“也是,这种事自己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
厄里来了兴致,双手背在身后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我来替你说吧。”
纪凌州一边紧盯对手动作,一边为秦胤的沉默分心。
从进到这扇门开始,秦胤的状态就不太对。
现在人都已经挑衅上脸,他也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像个机器般紧紧锁定着厄里。
“好多年前,在各星系争夺地盘制造混乱的超级繁荣时代里出现了一位终结者,来自你们MBH70星,你不会不认识他,本体区区一只狸花猫的超级战神。”
“这只小小的狸花猫呢,从出世开始就是英雄受到万人爱戴,但小朋友你应该也没那么天真吧,”厄里微笑着看向纪凌州:“知道英雄的光环下是什么吗?”
纪凌州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地听着他继续道:“是尸骨。”
“在他手上逝去的生命没有百万也有千万,所以你说,他和我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明明做的是一样的事情,他就被你们奉上神坛赋予正义长剑一次一次伤害我的族人,将我们驱逐出任何一个星系。”
厄里戏剧性地锤了锤胸口,沮丧而心疼的夸张表情没摆出两秒,忽然回头对着他俩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但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你要说就赶紧说,”纪凌州受不了了:“搞什么问答环节。”
显得大家好像很熟一样。
厄里被怼得一噎,居然还叹了口气:“我不太喜欢心急的小朋友,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还是告诉你吧,你们的超级英雄到了年纪母性泛滥没处安放,愚蠢地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两只拖油瓶,尽心尽力想要扮演好一位指导者的角色,总是顶着张被挠花的脸四处吹嘘。”
“我看他这么辛苦,就好心地帮他把两只幼崽接回来,想帮他管教管教,但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误会我的好心,提着剑就找来了,我又打不过他,我能怎么办呢?”
察觉到后面的话或许很糟糕,纪凌州本能地想要阻止他往下说:“废话连篇,你..”
“我只能把幼崽藏起来表示自己没有带走啊。”
纪凌州微微一顿: “……哈?”
“本来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但是偏偏就是有一只幼崽不听话,我费心费力挖了那么深一个坑他都能从土里冒出来一个脑袋,嗷嗷喊着要杀了我,我只好把他接出来还给祝千龄了。”
厄里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神情似惋惜又似回味,几乎是个癫狂状态。
杀掉祝千龄,光是这一条就够他刻在墓志铭上令所有人敬仰,即便几千几万年后都不会被人忘记,他怎么能不兴奋不骄傲。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只顽强的幼崽,在他退缩的时候顶着鲜血淋漓的爪子刨出自己的生命,刨出他□□的天下与如此光荣的一生。
“说起来我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祝千龄怎么会心甘情愿断剑对我下跪磕头,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不知道吧哈哈哈,你头也不回地逃跑的时候有想过他的惨叫声是怎么来的吗?”
厄里眼底闪着疯狂的光,整张脸都在细微地颤抖扭曲着:“他说他后悔了,他最后哭着说后悔了,他不该把你带回家他就该让你烂在旷野里被野狗刨食,秦胤,你想过吗?你这么多年追着我就为了一个最后放弃了你的人哈哈哈哈!!”
刺耳的狂笑声回荡在冰冷的空间里,纪凌州怒火中烧,只想把厄里的舌头扯出来打个死结再塞回去。
他默默朝秦胤靠近,手握住他的手腕,紧紧捏了一下。
什么都没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内心翻滚如沸水的陈年旧事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托住,秦胤回头看了眼他最喜欢的大老虎,即便只有短短两秒也专注到令人无法忽视。
纪凌州心中微微一动,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不等他想好台词,身边忽然一空。等再度捕捉到那道矫健身影时秦胤已经单手扣住厄里的脖子,利用身体的强大惯性将人掼在了墙上。
“你要是不提从前,或许还有活着的机会,”秦胤说:“但恭喜你,亲手毁了我最后一点规矩。”
他一动,纪凌州也不再停留,一个闪身双臂格挡开肌肉块狠狠朝秦胤后背砸下的一拳。
纪凌州咬紧后齿,鼻尖浓重的腥膻味与手臂上怼着的敦厚力道无一不昭示着对方难缠的身份。
丛林暴君,成年棕熊。
身后传来巨响,但熟悉的毛绒触感擦过后背,秦胤头也不回,只安心盯着厄里扭曲的脸庞。
“你说他后悔了?”
过去的无数个日夜犹如火车飞掠而去的风景,年轻俊美的男人或坐或卧地提着幼崽的两只前肢,顶在空中爱不释手地晃来晃去。
“哎哟这是谁家的宝宝长得这么黑不溜秋的,是哪里挖煤的回来了?”
“哦,这是我家的小猫猫。”